正文 黑子的籃球(赤黑)非人之物,非神之格 — 第六章 神明的器物

正文 黑子的籃球(赤黑)非人之物,非神之格 — 第六章 神明的器物

我希望他能跳脱非人之物,非神之格的『神使』身份,而能成为真正目空一切,掌握自己命运的『神明』。

第六章神明的器物

好冷。

沁入骨髓的寒意令黑子的神经几乎要为之冻结。自从第一次被花宫推入水池後他就曾试着往上游,然而花宫又把他往下一压让他沉入水中,而水里似乎有什麽东西缠上了他的双腿,试图想将他拉往更深处。

净化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那一个小时对黑子来说却是生不如死。他隐约记得第一次净化完被花宫捞起来时自己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一踏出池子便打着哆嗦往前仆倒,回过神後他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减轻疼痛,然後便在这样的姿势下昏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然而他还没能仔细分辨声音的主人是谁,又是从何处来之前便被一阵大力的晃动给晃醒。等到他看见花宫的脸时,他只听见对方残酷地说一句「黑子大人,第二次净化要开始了。」

他惊恐地发出强烈的拒绝,然而花宫却无视他的意愿再度将他推入水池之中。被水侵蚀而远比第一次净化还要剧烈的疼痛让黑子几乎无法再有所反抗。冰雪的冻结与火焰的焚烧明明是矛盾的相异,却又不思议地同时在他身上凌迟着。黑子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而他的意识也几乎要为之消失。

也许自己会这样死掉吧?

他恍惚地想着,随着他的眼睛完全闭上想让意识就这样随之而去时,他却猛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抓住後颈试图将他从水面拉出来。

於是脱离水面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大口呼吸。

「咳咳──」用力地将累积於肺部的水给咳掉,黑子无力地跪坐在地不断大口喘着气,周围则传来议论的喧闹声。

好不容易缓过气後他才有余力看着四周。只见周围有许多穿着破烂的村民走来走去,他们有的人带着农具准备到田地工作,有的则推着空无一物的摊车往固定的方向前进。几个骨瘦如材的小孩将自己蜷缩一团蹲在树下,两眼无神不断颤抖着。

黑子有些错愕地看着转眼间改变的景象。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正当心里想着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时,他也冷不防被人从後面用力地拍一下肩膀。

「喂,哲也,你在做什麽?」

身後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嗓音,黑子困惑地转过头,瞬间便是朱红映入了眼中。

啊,他知道这个人是谁,明明一直都在一起的。

「大我君?」

「真是的!只是去水井取个水也能迷路吗?」被称为大我的男孩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将置放在井边比较大的桶子给一肩扛上,然後示意黑子拿另外一桶小的这才前进,「得在天黑前回去啊,不然老爷会骂人的。」

跟着一边碎碎念的火神身後慢慢走着,未曾好好进食过一餐的黑子其实就和刚才看见的那些孩子一样骨瘦如材。他的双颊凹陷,头发也像是杂草般枯燥而黯淡无光,如同枯木的手臂只能吃力地提着水桶并努力地不让水洒出来,小心翼翼地就怕万一水被自己打翻的话又得重新来过一次。

「大我君为什麽会在这边?」黑子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又相当乾桠,无力到让人有种觉得他好像随时会断气的错觉。

「我下山买完药材发现你还没回来,所以就来找人啦。」大我一脸受不了地看着还在後面慢慢渡步的黑子,然後像是看不下去般停下等待他,「今天如果能够顺利下雨的话就能解决乾旱了吧?听大人们说粮食已经不够了,大家正愁着啊。」

「就算是有粮食收成,我们也是吃不饱呢。」

「没办法啊,人家肯让我们以劳力换一顿温饱就算不错了。」有些别扭地拍拍黑子的头,确定黑子还能继续前进後,大我也继续行走,「不过你比我好一点。至少你还有爹娘,像我一出生就被人孤儿来孤儿去地叫,那些大人真的是很讨厌!每次我都会想,如果真的有魑魅魍魉存在的话,怎麽不去把那些大人通通杀光?」

大我逆着光的背影让黑子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深沉的愤怒与憎恨自他的身上传递过来。黑子并非不能理解他的愤怒,因为他们都一样,只是因为出生於一个封闭又贫穷的村庄就被欺凌,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接下大人份量的工作。

有时候大人们心情好就让他们喝点和着泥土的粥水。心情不好别说吃东西,他们只会反过来遭受大人们的毒打虐待,苦不堪言的日子甚至让很多孩子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而在过程中死去。

黑子虽然有父母,但母亲在生下他之後便因为身体过於虚弱而死去,而他的父亲也因为无法接受黑子一诞生就失去妻子这件事,甚至认为黑子的出生是不祥的。所以他对黑子从来没有好脸色甚至和善对待过,同时告诉黑子想吃饭就得用劳力换取,所以就把他丢到村庄中的大户人家让他用劳力换温饱。

所以有时候黑子会想,这样从来不关心他也不来探望他,把他当作空气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同时也觉得被这样对待的他似乎也和孤儿没两样。况且,因为他出生母亲就死亡这件事在村庄传得沸沸洋洋,不少人看他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畏惧厌恶的目光。

虽然他只是个孩子,看见的东西却远比大人要来得多。

「奇怪,那不是你老爹吗?」

当他们返回大户的家门之时,便在不远处看见一名男人似乎正在与雇用黑子他们的男子交谈。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用微微鼓起的白色布包,两人的表情也相当严肃。

「啊,他们回来了。」注意到黑子他们返回後,他们的雇主唤了一声,「剩下的你自己和他说吧,毕竟那是你儿子。」

拿着布包的男人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当他缓缓转过身时,也用着僵硬无比的表情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

「哲也,你今年满七岁了吗?」

黑子恍惚地看着眼前逆着光看不清真切的男人,那一瞬间他的耳边彷佛又传来了太鼓敲击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撞击让他所视之处瞬间又变得模糊,周围喧闹的声音也彷佛在那刹那被人用旋钮关上。

他闭上眼并抬手摀着耳朵。正当想要开口发出声音时却感觉到自己原本沉重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原本充斥在身体内的冰冷也彷佛被注入一道清流般使他温暖许多。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只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抱在怀中,唇上更多了一份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黑子,听得见我说话吗?」

黑子恍惚地张开双眼,无法聚焦的意识让他无法对赤司做出任何回应,只能如同人偶般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并瞠大双眼看着他。

「还不够吗?」

赤司呢喃了一声,让黑子小心翼翼地躺在地上後,他冷眼看着自己闯进来後被他狠狠重击的花宫。他拎起花宫的领子,并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缓缓地露出一抹冷笑。

「要不要自己体验一下水池的感觉?」

「赤司大人──我只是遵从殿下的命令执行,您无权这麽对我!」

花宫的怒吼让赤司忍不住笑出声,看着花宫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蝼蚁,残忍而不带任何情感的他若是让人任何一位熟悉他的神使看见恐怕都会为之恐惧。

「无权?可惜你找错人,下次想害人还是先看看背後的主子是谁,免得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赤司弓起右膝往花宫的双腿一拱,松手的那一刻也冷眼看着花宫就这样跌入水池之中,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并拼命地向他求救。

「在我结束前,你就好好体会黑子的痛苦吧。」

挥手张开结界阻绝花宫的声音,赤司便不再花费心思於他身上。将目光放回黑子身上思忖半饷後,他便解开黑子已经湿透的狩衣。

「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做。」

赤司先是将耳朵贴在对方的胸口倾听。微弱而无力的心跳甚至偶尔还会漏跳一拍,加上黑子极其虚弱的呼吸以及始终无法完全唤回的神识都让赤司知道黑子正处於差一步就灵解的险境。

「灵解」意指灵魂解体。所有受到重创或是被强行净化的灵魂因为无法承受那堪比八大地狱受刑的痛苦,会因为那份承接不住的压力而被破坏掉。就如同一颗玻璃球不断施压,终会由表面产生裂痕,直至内部完全破裂为止。

赤司是复苏死者的神器,拥有一双可以透视灵魂状态眼睛的他可以清楚看见黑子的灵魂非常不安定,甚至已经出现灵解的徵兆。他无法想像要是自己再晚一步的话,即使他真的即时把黑子从水池捞出来,黑子的神识恐怕早就完全破碎消失而成为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灵体傀儡。

那绝不是他想看见的状况。

赤司回想接下来该怎麽做的步骤之後,他便将黑子抱起来坐在他的怀中,同时伸手往他的身体探进去。赤司观察着黑子的状况,见到他即使被做这个动作仍旧一动也不动的模样,他稍稍偏头吻住了黑子的唇,同时将自己的灵力以相当有限的方式注入於黑子的灵魂之中,等到他觉得动作差不多之後便让两人的距离急遽贴近而再无隔阂。

黑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是自然反应还是终於有了成效。赤司一边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同时持续不断地将灵力传递给黑子帮助他修复。

如同人偶被迫动作的黑子终於在一段时间後有了反应。细微的电流从僵硬发麻的指尖传递了过来,而那彷佛是一个重新启动整个意识机制的讯号。当黑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於恢复了一丝力气,大脑的运作也终於重新启动时,他才发现自己现在处於什麽状况。

他被赤司抱在怀中与他接吻,如果只是纯粹接吻的话黑子可能最多只是想着他们两个什麽时候发展到这个关系的。然而最让他惊恐的是他们的居然亲密地结合着,他的身体也随着赤司的动作而起伏。

虽然从未与他人进行过这种事情,然而那并不代表黑子不曾从书上或是青峰的口中听过这种事。饶是迟钝如黑子,他也瞬间明白他和赤司究竟在做什麽。

注意到黑子终於醒来後,赤司并没有露出任何慌张或是不妥。他只是冷静地暂时停止接吻,然後压低声音对着黑子说话。

「稍微忍耐一下,就快好了。」

还来不及消化赤司的话是什麽意思,当黑子感觉到一股酥麻的电流彷佛窜过他的脊背时,赤司也轻轻地在自己的唇上落下一记亲吻作为终结。随着浓厚的疲倦感袭来,黑子也再度失去了意识。

赤司聚集灵力於双眼凝视着黑子的灵体状况。确认原先出现数条裂痕的灵体终於成功修复後他也松了一口气,同时将两人身上的狼藉进行清理,这才撤销结界走到水池边。

赤司一把拉住花宫已经近乎虚脱无力的手并用力扯出池子,他冷眼看着早已失去意识的花宫,接着便抱起黑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伊赋夜坂。

回到交界处,赤司透过早些时候设置好的传送通道回到了须世理姬居所当中的某一间内室。他轻轻地将黑子放在早已铺好的床舖上,帮他盖好被子并确定无碍後这才离开内室。

只是他前脚才刚踏出,端坐於外室摆弄花草的须世理姬便带着浅浅的笑意抬起头,同时饶富兴致地眯起眼看着他。

「事情办完了?」

「是。」

「花宫真呢?」

「留了他一条命,但应该再也醒不来了。」提到花宫赤司的眼神就带着不悦,要不是顾及可能会为须世理姬带来麻烦,他早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千刀万剐。

「无所谓,还有一口气就好。不过,你看起来还真是狼狈。」显然对花宫的下场也没多大兴趣,须世理姬招来赤司让他坐在自己的面前,望着脸色从未如此苍白和疲倦的他,须世理姬也不禁好奇道,「你应该知道利用自己的灵力去补给他人灵体等同於损耗自己的修为。为了一个区区的神使做出如此自损神格之事,值得吗?」

赤司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他先是闭上眼睛稍微调息一下自己的灵力之後,这才睁开眼睛回答。

「如果是黑子的话,我认为值得。」

「哦?」

「黑子的灵魂很纯净,至少是我目前为止看过的人类灵魂当中纯度最高的高洁之灵。虽然他是由人类而成的神使,但只要加以琢磨与引导,道化之日那天他肯定能成为神明。」赤司抬头看着须世理姬,认真的表情让她知道对方是认真的,「我希望他能跳脱非人之物,非神之格的『神使』身份,而能成为真正目空一切,掌握自己命运的『神明』。所以我才想救他。让一个可能成为神明的灵魂就此消失,未免太过可惜。」

「这理由可真是冠冕堂皇。」须世理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赤司,金色的眸子带着一份复杂的思绪,「神明也是有烦恼的,你看看我们不是就能明白了吗?」

「那只是诸位始终无法放开执着之心罢了。无论是天照大御神、主上、殿下,甚至是您都一样。主上因为殿下将我们三个神器偷走以及将您纳为妻子而心生不满,第一份『因』便已经种下;您因为殿下纳妾而不满,所以用以计策想尽办法与另外两位夫人斗争,这便是第二个『因』;天照大御神因为想要全权掌控世间万物的生死命运,而不愿让这片苇原中国的人类生死掌握在殿下手中,所以她计画着要将这片净土给回收,这便是第三个『因』。」

赤司停顿了一下,丝毫不为刚才自己说出多麽不敬的话而有所畏惧,只是直直地看着须世理姬。

「有因必有果。若你们抛弃这份执着,或许这个世界以及诸位的命途也会有所不同。」

赤司的话终於让须世理姬忍不住笑出来。她像是听见最好笑的笑话般不断笑着,身体也因为这份情绪微微颤动,从未见过如此优雅端庄的须世理姬露出这一面的赤司不禁一时有些难以反应。

「神明啊,看似自律己人又悲天悯人,实际上却又比这世间万物要来得更加傲慢与随性,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众神之父伊邪那岐大人和众神之母伊邪那美大人的感情是如此丰沛,对待世间万物的爱与恨又是那麽纯粹而复杂,所以我们也只能用着这份思绪来看待一切。」须世理姬怜悯般的看着赤司,当她的手轻轻抚触在赤司的脸上时,唇角也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状似悲悯却又无比傲慢的爱便是高天原的神明--他们啊,和我们这些位居於苇原中国的神明是不同的,我们比起他们其实更能理解人类,也更懂得怜悯他们,给予他们温柔啊。」

「身为生太刀的你和跟在父上身边学习一切,不知不觉中父上的思维与个性也多少对你有所影响。但是,即便你学习父上对待众生的态度以及理解所谓的情绪,却始终只是理解而无法内化。」

须世理姬停顿了一下,当她将手上的山茶花插入花盘中并稍加修剪之时,她才又继续道。

「就像我告诉你稻米可食,你了解稻米是食物所以能够嚼食吞咽,却不会去真正理解为何可食?」她放下手上的花剪,望着已然成为一幅美丽作品的花艺之时,也将视线再度看向赤司,「你理解了喜怒哀乐,看遍了人类的爱恋与憎恨、包容与忌妒、痛苦与悲伤,你却无法真正地去理解更深一层的含意,你只是知道有这样的情绪,却不会让自己搅和其中。」

「你终究是器灵,这份傲慢会让你本能地不会想更进一步理解那些会妨碍你战斗甚至下决定的感情。因为一旦你拥有感情,你就会失去判断力,你那锋利的刀刃也将变得迟钝,最终甚至沦为废铁。」望着眼前露出错愕的赤司,须世理姬暗下了眼神,同时双手交叠至於膝上冷漠无比地凝视着他,「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就此收手吧,不要再继续投注感情於黑子的身上了。」

「!」

「你说黑子的灵体有成为神明的潜质,所以你想救他这点我姑且接受,然而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你自己明白。我希望你记住,这件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须世理姬伸手抱住赤司,同时轻轻地拍拍他的背,「你是神明的器物。你拥有了许多器灵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修为,只差那麽一步你便可以摆脱一切苦痛成为神明,所以不要为了一个不洁之灵自甘堕落。」

当须世理姬放开手并站起身时,她也落下了最後一句话。

「你为他做够多了,好自为之吧。」

望着须世理姬离开的背影,赤司垂落在双腿两侧的双手也不禁缓缓地握紧成拳。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自成一体的花作,美丽优雅而具备凛然的气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如此完美,却又似乎少了点什麽。

就跟他一样,纵使自己乍看下拥有一切完美的条件却又空虚无比,只因为自己缺乏的便是和眼前这项作品相同的东西。

那便是心。

「明明知道这样不行,我还是想接近黑子。」赤司无奈地扯起一抹微笑,同时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黑子告诉我什麽是温柔。当我理解并试着将这份温柔给予他时,看到他开心的表情我也很高兴。」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麽分那麽多我实在不明白。喜欢不就是会令人高兴,并让心变得柔软的情绪吗?」赤司微微眯起双眼,然後轻轻地阖上,「憎恨会让人愤怒,让心变得尖锐,不就只是如此?」

「难道这还不是最後的答案吗?那麽到底该怎麽做我才能够理解呢?是不是只要和黑子成为如同须世理姬夫人以及殿下之间的关系,我就能学习到这份情感了?」

赤司想知道当自己真的学习到所谓的情感之时,他是不是真的会如同须世理姬所说的那般失去对事物的判断力,同时从神明的器物堕落成一把毫无用处的装饰品甚至是废铁。

倘若最终他的命途真是如此,那也只是宣告他身为神器的命运终止罢了,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他也已经厌倦於自己沦落为诸位神明争斗时亟欲想要得到而不择手段的物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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