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慕達情人 — 第六章 現實的十字路口(5)

正文 百慕達情人 — 第六章 現實的十字路口(5)

大概是受到尤宝芩最後那句话的影响,本来决定要跳脱精神科,选换个不一样的工作环境,却没想到绕来转去,最後还是脱离不了。就在距离老家不到三十公里的疗养院儿童发展暨早期疗育中心,寄来了面试录取的通知。

离开北部之前,叶泓悯特地去听了阿伟的乐团在摇滚城市音乐节的演出。最後的卖力演出,像是对炙热的年轻梦想做了一个问心无愧的告别。

「我不难过,我真的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幸好我曾经努力的在台上嘶吼过,没有遗憾了!真的!」演出完毕,阿伟手中捧着一大束未婚妻送给他的玫瑰,笑着在他肩膀上溃堤大哭。

没有遗憾,真的是让人羡慕的事。他呢?有甚麽事事让他觉得没有遗憾的吗?

或许,到早疗中心报到,可以算是到目前为止最没有遗憾的事吧。

「你的特质其实还蛮合适的,尤其是对亚斯伯格的小孩。」早疗中心护理长说的话,有些似曾相识。

合适吗?搞不好自己其实比较合适当褓姆。

也许是看多了母亲帮忙照顾大姊两个孩子的经验,鬼灵精的小脑袋心里想甚麽,他常常能抓个十之八九。也许前辈真的说对了,他和亚斯孩子的相处特别容易上手。但是,有监於曾和叶郁诚一起睡觉的创伤,他绝对不愿再跟活力十足又会做恶梦的小鬼头同床就寝。

珍惜命根子的安危,这辈子总是期待某一天还能娶妻生子。

不过,每天陪着一大群孩子打滚、玩游戏,体力也几近消耗殆尽,哪还有时间想到交女友这档事。即便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因此而打一辈子光棍,那他只能认了。要不该怎麽办呢?像他如此拙劣於处理男女关系的鲁蛇。

「隔壁乡的那个里长伯的女儿去年大学刚毕业,长得秀秀气气,这次你表哥去帮忙助选,说个性挺好挺乖巧,问你看看要不要认识一下?」

老妈三不五时吃饭时旁敲侧击地问,都让他给打哈哈敷衍过,搞得老母亲烦恼丝半边江山淡成了白灰色。

「你弟到底是怎麽搞的,没有女朋友吗?以前大学的时候不是交了一个?」大姊回家时,老妈私底下便找她私密会议。

「大概以前那个给他打击太大,从此就害怕了吧!」大姊摇摇头,眼珠子转了几圈瞎猜测。

老妈咬着手指,忐忑半晌,怯怯地说:「还是,你弟该不会……」

大姊眯起眼睛:「你是说……那个吗?要不叫他带男朋友回来给你看看。」

「你们在说甚麽?」一个黯黑阴影遮住光线,把密会地两人吓了一跳。

听见叶泓悯鬼魅般的声音,两人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落:「没没……没有!」

「欸,你……你干嘛戴我的浴帽?」眼前的大男生适才洗完澡,脸蛋白里透红,顶上女人花花浴帽,便叫母女俩看得傻愣。

「因为我懒得洗头,但是莲蓬头又很容易把头发弄湿,就借一下咩!」叶泓悯扯下浴帽,搔搔头说。

「呃……我刚刚是在跟妈说,如果你有女朋友就带回来给我们认识认识,不然……」大姊小心翼翼地,不好直白问出,老妈竟接续补上一句:「不然……男朋友也可以!」

「喂!」

遗留在岁月里的痛觉,早随时间慢慢冲淡。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也不是一瞬激情花火就能引燃。除了缘份,还有很多现实牵绊,还需要很多勇气。

说到勇气,却不知是否那夜已经被他全部用完。

不,说正格其实那不是他的勇气,而是她给他的勇气。

就算从此天各一方,做过的事他不会後悔。已经深潜入於百慕达海底的情愫,也是她给他最珍贵的回忆。

还有那个一直挂在他背包上的恰吉娃娃钥匙圈。

再次有机会回到北部,已是三年後的事,为了参加一个「亚斯伯格症儿童人际关系发展介入研习会」。熟悉的捷运车厢,不同的人群,各自低头刷着手机。这下子不管老人孕妇在一旁站了多久,似乎都已没人在乎,让他想起三年前车厢里遇见的善良女孩。

一整天八个小时的课程下来,其实已经有些疲累,回程往总站的途中,叶泓悯忍不住握着吊环打起盹儿。

「哔哔哔……」列车即将关门的警铃声,惊扰了满大脑的瞌睡虫。叶泓悯抬起靠在手臂上的脸,深吸一口气,约略张望了四周,胸口却不由自主抽紧地怦动起来。

一个熟悉的侧影,素雅的娃娃装,头上绑着简洁的小马尾,正欲从他身後经过。

不确定是否该大方地同她打招呼,也或者可能他认错了人,叶泓悯低下头,不置可否地掩着半脸想想悄悄就此闪躲而过,也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先生,这个钥匙圈是你掉的吗?」突然一句清亮女声,背後的娃娃装女孩拿着他的洽吉娃娃钥匙圈,对他敞开甜美笑靥,但似是早就已经不记得他是谁。

或许船只的迷航,一直不是百慕达的错,虚雾中失去方向感,本就是理所当然,人性而已。她安适地随着车厢微微摆荡,那温柔的表情,宛如一汪平静的海面,辽阔祥和,那埋藏的忧伤,却深不见底。

忘了,都忘了吗?

「关於她以前的事,你问她的话她有时候可能也会跟你说不知道,或忘记了。」那是在他刚认识那女孩的时候,宝芩姐告诉他的。

遗忘,也是一种面对压力的自我防卫机转。

如果这样可以让所有伤痛的过往如船过无痕,那他宁愿她把一切忘得彻底,独留他在现实与虚幻交错的梦境里游走缅怀。

叶泓悯瞪大眼睛接过钥匙圈,顿默良久,才艰难地从嘴里迸出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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