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育瑾坐起身，迷蒙的看着四周，脑袋很沉，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片漆黑垄罩着他。
这是哪里？
他又在哪里？
掌心往太阳穴的位置轻揉，想藉此舒缓那股痛意。
痛意逐渐消退，昏睡前的记忆涌上脑海。
胸口瞬时一闷，他揉了揉胸口。
忽地，一张模糊的清雅脸庞窜入脑。模糊的记忆中他好像看见那人在啜泣，瞬时，他喉咙一紧。
小诺？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于诺，但这个念头刚涌上，他立刻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怎麽可能。
她又怎麽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扯唇苦笑，重重的吐了口气。
但为什麽他总觉得，那张哭泣的脸庞好像很模糊，却又好像很清晰。
不似多年前带点稚气的女孩脸庞，而是明显脱离稚气的女性脸蛋。
他一只手在太阳穴的位置用力的揉着，一只手在左胸口的位置揉着。
两边，都难受。
忽地，微弱的手机铃声响起，伴随着熟悉的门铃声。
这一瞬，裴育瑾终於察觉他在哪里──他的住处。
应该是最熟悉的空间，却有说不上来的陌生。
他伸出手，手掌在面前，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什麽也看不见了。
他下了床，毫无阻碍的走出了仅有一张床的房间，终於在来到客厅，望见窗帘外透出的日光。
他先是打开了大门，待Jack进来後，铃声也停了。
他头也不回的走回客厅，将自己埋进沙发里，Jack顺手打开了电灯。
明亮，再次垄罩在屋内。
头一次见裴育瑾这麽面无表情，甚至还看起来很虚弱，Jack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我才一次没护送你，怎麽就好像发生什麽大事了？我接到电话赶紧起床还把你送回来。怎麽了？头一次看你这麽失常。袁老师还好吗？」
「嗯。」
他随意的应了声。顺手捞起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望见上头的几通未接来电和讯息，他随手一滑，直到一封讯息映入眼，他猛然坐直了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一个小时前的讯息。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记忆，但是就觉得应该告诉你。于诺昨天有来，在你昏迷以前。还有，你昨天虽然很失常，可我想那大概是我认识你以来你最正常的一次。』
无心思考廖韬话中的语意，裴育瑾的脑海充斥着另外的疑问。
所以，他看见的她是真的。她又为什麽会突然出现？
他隐约的记得昨天的狼狈，虽然记忆模糊了，但是他仍清楚记得昨天的自己是多麽的卑微。
卑微的，真实。
而她，看见这样的他。连他，都遗忘的那个自己。
心口染上酸涩的情绪，他不明白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麽。
庆幸自己没看清楚她的模样、却又因为看得不清楚感到遗憾，甚至因此连真假都分不清楚，连带的记忆也染上一层朦胧。
记忆片段窜回，想起了昨天、想起了和袁可川的对话。
他咽了咽口水，眼里再次浮现迷茫，神色也染上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心底，很空。
现在呢？他又该怎麽办？
他明白，那些他以为遗忘且不存在的问题再次涌现，即将打乱了他此刻的一切。
堆叠而起的积木，被抽出了一块，使得积木变得摇晃，岌岌可危。
「Jack。」
正准备拿出早餐的Jack糊里糊涂的应了声，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还记得两年前我离开公司，你和我出来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Jack愕然的张开嘴，在他看清裴育瑾那空洞的眼神时，他好像领悟了什麽，他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能忘了多久、我不知道我能走多久，也许只到明天或是下一秒。但是我需要你，这样，你还要和我出来吗？」
演艺圈的汰换率本来就高，没有人知道今天站在高处的人能站多久。
对当时事业正往上攀升的裴育瑾来说，更是充满了变数。
这些年，他就这麽一步一步的上来了，不只是炙手可热的男演员、更成为了现在二十代的一线男演员。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地位，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没有人可以超越现在的裴育瑾。
无论是利益还是其他考量，他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可说是利大於弊。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重点，更不是他愿意离开待了多年的公司和他单独出来的原因。
Jack没有正面回答裴育瑾刚才的话，神色露出了难得的凝重和严谨反问他，「你知道为什麽我会愿意离开公司有保护伞，选择和你出来吗？」
裴育瑾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不是因为你是演艺圈大家都想捧、想抢着和你合作的裴育瑾，而是因为，我想和你并肩走下去。无论你走的路是崎岖还是平坦，我都想成为你的帮手，辅助你、带领你。」
他一愣，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不能放任你一个人。」Jack叹了口气，「会出事的，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随着时间和相处，裴育瑾越来越红，他却渐渐察觉裴育瑾好像一直处於一种快要溺水的状态，而对那块浮木就是只能演戏的他。
他看见了、也察觉了，就不能选择无视。
他也许帮不了他什麽，但是至少，他想看着他不让他溺水。
闻言，裴育瑾本沉重的表情难得松懈了，「什麽理由啊……。」
「我是认真的。」Jack一脸严肃，话一说完表情明显露出了不自在，他瘪了瘪嘴，「反正啦，我现在只愿意跟随你了。」
「Jack，你说这句话有点诡异喔。」裴育瑾轻勾起唇，似笑非笑的说。
但Jack却发现，此刻的裴育瑾眼神不似方才一样空洞迷茫了，他忽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耸了耸肩，递上了早餐，他背过身打开了电视。
在Jack没注意到的瞬间，他的眼眸又黯了下来。
他无意识的揉捏着左胸口的位置，迷惑浮现在他的眼里。
熟悉又陌生的不适，在想起那张面孔，再次浮现了。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黯淡的望着面前人的背影，无奈的扯了扯唇。
刚才有那麽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到了尽头。但听到Jack的话，又觉得自己好像还能走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麽，更不明白，自己还能往哪走。
他看不见出口。甚至连进来时的入口，都离他好远。
进来了，出不去，更回不了头。
他没有选择，终究只能在迷宫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