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背着锺时雨狂奔。
没有跌跌撞撞,步履非常稳定,彷佛背上不是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甚至因为肾上腺素的关系,完全忘却了身上所有的疼痛和不舒服。
能从那些人手中逃出来是天大的幸运,她现在一心只想着摆脱他们。
如果要陈静回忆,她只记得自己冲过去扑倒了张力鑫,後来的一切都很混乱,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奋力反抗,还几次都被人抓住手脚,到底是怎麽带着锺时雨闯出来的她也不知道。
陈静半凭本能半靠锺时雨的指引,总在快被追上时拉开距离,却始终没办法甩开他们,一直能听到那些人的声音。
越过一块巨大的石头,在锺时雨开口前,她彷佛心有灵犀地停下来,躲进石头後方的树丛里,并主动将他藏在自己身後。
锺时雨忽然揪住她的衣领,「我是让你自己跑,你带着我干麽?」
陈静真没想到这时候他会说这种话,抿了抿嘴角低声回道:「一人一次。」
「嗯?」他皱眉。
「只要你帮我一次,我就回报你一次。」她回避他的视线後才答。
锺时雨拢着眉头一阵子,才松开她,趁她不注意揉了揉疼痛的胸口:「那不太划算啊。通常欠我的人,都不太好过。」
陈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麽。
此时有人声来到他们附近,两人同时放轻呼吸,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後有追兵的情况下,停下会产生某种马上要被抓到的心理压力,但实际上在外头暴露踪迹反而危险,然而追兵就近在咫尺时,要挺过恐惧实在不简单。
幸好天色不佳,身处在这种深山老林,四周更是昏暗不明,白天也像傍晚。
大概是如此,几个人也没多用心找,之後就开始交换情报。
「喂,找到了吗?」
「还没!这里到处都是树,不然就是草,还都长得比人高怎麽找?」
「刚才阿杰他们说确实是往这里来的啊……」
「听说阿杰和老大都受伤了?」
「嗯,阿杰好像是被老大不小心射中,老大则是被那个女的害的,箭插进这里,整张脸血淋淋的,有够可怕!」
陈静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不禁疑问那刺青光头究竟是伤了哪里?是她扑倒他时伤到他了吗?
锺时雨瞄了神色惶惶的她一眼,等到那些人都走远,掀了掀嘴角,「干得好啊。他们已经有两个阵亡,其中一个还是老大,我们成功下山的机会更大啦。」
陈静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沉默又安静,脸色却不太好看。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锺时雨在心里唾弃了一句,毫无由来地问:「你喜欢水饺?」
陈静一愣。
他继续说:「我带你去吃水饺,十个、二十个、一百个随你点,但现在,你得先把我们带下山。」
陈静早饿得前胸贴後背,现在不管给她什麽她都吃,但她重新背起他不是为了水饺,而是因为她还想活着吃一口食物。
对於让一个女孩子背在身上,锺时雨心里是抵触的,但是他的腿从刚刚勉强站起来後就很不妙。
也许他不该勉强。
但是在那种时候爬着出去,他们两个就都完了。
手部骨折处肿胀成奇怪的颜色,没什麽感觉,两条腿也没感觉,甚至两腿间的那个器官也是,都过了一整晚居然一点尿意也没有,该不会失禁了他自己无感吧?
糟透了。
断的那只手滑落在一个让他不舒服的角度,他调整不了,也不想开口让陈静帮忙,弄得自己满头大汗又痛得要死後,他生气地放弃了,整颗头搁在她的肩上,边休息边随意往周遭一看,附近景色陌生。
在知道老人重病之後,他时常到这座山里寻找那栋小木屋,因为找不到,他自以为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没想到居然还有没到过的地方。
她不过一时半刻没有得到他的指引,就把两人带到未知之地。
相较於锺时雨的陌生,陈静对这里却是有印象的,之前她被埋在山里那次,从土堆里脱身後,就在这附近迷路绕了好久,也算是认识一点路,才敢不等自行往前走。
锺时雨忽然笑了出声,但是因为滴水未进很久了,笑声显得乾哑,在陈静耳边骤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怎麽了?」
「我不要你的肾。」他说,「这座山里有一栋小木屋,如果你能找到,三千万就当你还了。」
也许是这话出现的时间点太不合理,陈静并没有当一回事,当她再想起这件事并付诸行动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