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许榕舟走出人来人往的捷运站。傍晚的人行道上总会有些路边摊挡在回家路上，常见的是衣服包包，还有固定一摊卖菜。今天原本卖闹钟等小杂物的摊位换成红红绿绿的圣诞饰品，许榕舟停下脚步拿起一个雪花球，微微扬起嘴角。
家里那只小妖精不知信什麽教，什麽节都过，早早就拿出闪亮的彩带和圣诞树把两房一厅的小公寓布置得相当应景。不知道他还缺不缺什麽东西……
「这个一个一百喔，底下这边有开关，按下会发光。两个算你一百八啦！」小贩热心地介绍。
嗯？
许榕舟忽然感觉掌心一震，青年低下头，看着透明球中下着雪片的圣诞小屋和一只红鼻子驯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只十分逼真的小鹿模型动了一下。他捧到眼前仔细端详，站在小木屋旁的驯鹿忽然抬头……朝他挥了挥前蹄？
於是许榕舟就把这变异（？）的雪花球买回家，还顺手多带了一颗，花了一番功夫杀到两个一百五。回到家後，透明球里的驯鹿动得更厉害，不停用脚敲着压克力的「墙」，强烈表达想要出来的意愿。许榕舟也不害怕，他在水槽铺了一层报纸，然後用力砸破雪花球。
碰！破掉的同时，一只褐色长着树枝状长角的动物在他眼前迅速放大──一只吉娃娃大小的红鼻子驯鹿站在洗碗槽中。
「啾、噜噜噜？」
那生物侧头仰望他，湿润的圆眼睛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
白山走到家门口前就闻到一股讨厌的味道，他凤眼一眯，以去汽车旅馆抓奸的气势打开门，然後就看到一只丑不拉叽的生物站在他男人的大腿上，许榕舟一脸慈祥地喂牠吃橘子。
「大白，你回来啦！」清秀的青年抬头微笑，「你看这个东西──欸，你干嘛！」
凤眼青年大步走来，拎着驯鹿的角就要往外丢，许榕舟阻止不及，只好从後面紧紧抱住对方的腰。驯鹿趁机挣脱，褐色身影一闪，努力想把自己小狗般的身体塞进沙发底下，许榕舟就看着小驯鹿低头不停用角撞着缝隙，却怎麽也钻不进去。
「噜！噜噜！呜呜……」
「好了好了，乖。」许榕舟忍不住把牠抱起，一转头，就见另一只小妖精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
「夫君……是要纳妾吗？」
想到白山连自己玩宝可梦都会吃醋，许榕舟哭笑不得地用另一手搂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大了几百岁的蛇妖，在他眼睛上亲了亲。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比较喜欢有毛的，是不是！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白山叨叨絮絮的抱怨终於化为甜腻的吻，融化在两人唇齿之间。
晚餐吃的是羊肉炉，许舟一边捞起冬粉，一边听着小驯鹿的辛酸史。
「什麽，圣诞老人？」
自称鲁道夫的驯鹿又「噜」了一阵，一旁的蛇妖面无表情地当了翻译（以下只要是驯鹿说的话都由白山转述）。
「今年的圣诞老人说想在开始工作前去温暖的地方渡假，我们就一起来到台湾，他把我们变小放在口袋里，参加了游览车一日游。结果……我们被骗到一个地下室，那里的人叫大家交出所有的钱才能走，口袋的东西都被掏出来了。」
当时缩小的驯鹿们只能假装成玩偶被留下，之後勒索集团看牠们可爱就分了赃，那张不比手掌大的鹿脸竟然能做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可见当时情况之惊险。
「所以你就跟大家失散了？」
「求求你，帮我找回大家吧！不然今年就没有圣诞礼物了！世界各地的小孩会失望的。」
小驯鹿用後脚站立朝他们拱手，就像小狗在讨食物一样，看起来逗趣又惹人怜爱。许榕舟还没开口，就见白山啪一声──掰断了手中的大汤匙。
「阿舟，我们帮帮牠们吧，虽然这些东西丑了点，但是圣诞节不能没有礼物！如果没有礼物就不叫圣诞节了！」
「是是是……」
白山凤眼上挑，随手把报废的铁汤匙爽快地丢进垃圾桶。见状，许榕舟不禁庆幸自己已经准备好白山的礼物。
人海茫茫，他们原本以为要过很久才能找到下一头鹿，没想到竟在周末逛街时有了进展。
就在人来人往的台北车站，聚集了一小圈群众。许榕舟原本以为是什麽有趣的街头艺人，靠近一看──原来是一头挂着「请打赏」牌子的「街头艺鹿」！
和只能变成小狗大小的鲁道夫不同，那是一头「完整大小」的成年驯鹿，鹿角延伸成一个高高的大V，身形挺拔，腹部有些白毛。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大概也是一头成精的鹿。牠对面有一个蓬头垢面貌似游民的男人，把手中橘子朝天一丢──驯鹿後腿一蹬，跳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接住橘子瓣。顿时掌声雷动，放在前面的纸碗多了好几张红色纸钞。那头鹿还对观众挥了挥前脚，那动作如此眼熟。
许榕舟和白山挤进人群。像是有所察觉，那头驯鹿微微低下头，摆出备战的姿势。
白山发出人类难以察觉嘶嘶声沟通了两句，然而这头名为雅尔威的驯鹿却拒绝跟他们走，不愿和鲁道夫会合。
「我喜欢这里，雪原太冷了。」
牠回答，转头望向身旁的阿伯，绿色兽眼中似乎充满感情。牠刚迷路到附近的时候被一群小孩欺负，不但拿石头丢牠、还骂牠怪物，是这个男人痀偻着背冲出来赶跑那些孩子，还带牠到树下饱餐一顿。天气冷的时候男人躺着牠的肚子取暖；很多人丢钱给他们，流浪汉很开心，终於不用吃各种剩饭煮成的暗黑锅料理。雅尔威觉得这个人更需要自己。
解释完，牠又补了一句：「像那种随便抛弃夥伴的老头，我才不想回去找他，哼！」
许榕舟深深震惊了，这年头的鹿还真有想法啊！
在一旁打量他们的游民阿伯忍不住插口：「你们能跟噜噜沟通？」
白山和许榕舟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牠是不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啊？你们告诉牠外面很危险，赶快回家吧！」
原来警察早就来抓过几次了，只是都被雅尔威逃开。白山转达过後，这头鹿依然坚决留在游民身边，两人只好无功而返。但至少他们找到第二头雪橇鹿的下落了。
听完两人转述，鲁道夫哇哇吵着要去找雅尔威，白山冷冷说了句「等你能变大再说」，受到打击的小鹿就躺着不动了。也许是被关在雪花球里有段时间，鲁道夫一直变不回正常体型，见牠可怜，许榕舟推了颗和牠的鼻子一样红的椪柑过去，鲁道夫用前脚按住，津津有味地连皮啃着。
两人注视着小驯鹿，内心都有些感触，许榕舟开口。
「妖精都这麽有情有义吗？」
「你说呢？」白山搂着许榕舟，在他耳边低低唱了一段：「贤妻待我恩情似海，我与你到房中，把绣被安排。」
短发青年笑起来，「谁是贤妻？」
谈笑间，两人勾肩搭背走向卧房。被独自留在客厅的鲁道夫吃完水果，又为圣诞老人的事烦恼起来。
日子渐渐逼近圣诞节，小驯鹿也来到他们家一个多星期了，许榕舟正拿了一把茼蒿菜喂牠，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长大啦？」
鲁道夫把这味道特殊的叶子嚼了嚼吞下，发出愉悦的噜噜声。青年抱起牠走向厨房，「阿白，你看牠？」
白山一头长发夹在脑後，正切着菜，见他们进来随意瞄了一眼。
「怎麽，要加菜吗？」
小驯鹿吓得爬到许榕舟肩上瑟瑟发抖，短发青年无奈地笑笑，「大白，你看牠是不是长大啦？」
「妖精靠的就是人类的愿力和自然之力，圣诞节接近了，他们的力量自然会上升。」
「愿力……」他想到在台北车站卖艺的雅尔威，这也算集合了人们的愿力吗？之後他带了鲁道夫去见牠，然而那头漂亮的驯鹿依然坚持留在流浪汉身边。
「你如果把牠放到野外，会恢复得更快喔。」
「是吗……」
许榕舟摸摸肩上的鲁道夫，总觉得小驯鹿在恢复体型之前就会被抓去做成山产了，还是再收留一阵子吧。
晚餐期间，一则新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是气候异常？还是恶意放生？木栅动物园最近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两头疑似野生的驯鹿闯进沙漠区，竟然鸠占鹊巢地定居下来，如今园区还在商议如何处理中……」
两人一鹿搭了捷运来到动物园，穿过围观的群众，果然如新闻所播，在「沙漠区」找到两头半人高的褐色动物，头上枝枒繁复的角相当醒目。
「施涅克！布鲁！」
一听见同伴的声音，那两头驯鹿走近栏杆。仔细一看，这两只动物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的斑点、甚至连角的分岔方式都相同。也许是这边靠近大自然，牠们跟雅尔威一样都是成鹿模样。
「这声音是鲁道夫吗？」
「鲁道夫？嘿，你怎麽还没恢复？」
小驯鹿被装在手提包偷偷带进来，隔着透气网跟牠们对话。
「你们在这里干嘛？为什麽不去找尼可拉斯？」
「因为，我们失散的亲戚在这里啊！」
「之前大姨妈说她三姑姑的儿子走丢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而且这里的草很好吃耶，你要不要来住啊？」
「你们……那圣诞节怎麽办！」
鲁道夫气急败坏地回答。而三匹鹿的对话听在许榕舟耳里都是一串噜噜声而已。
白山刚转述完对话内容，就见一头动物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
……亲戚？
许榕舟看着那朝着游客咧齿，一嘴口臭的骆驼，又看看这两头双胞胎驯鹿，忍不住笑出声来。
「亲戚？」
「你看，大表哥的背都弯了，这边的圣诞老人实在太黑心了！」
「我们必须留在这里照顾大表哥才行。」
「你们认真点！不然明年工作就要被哈士奇抢走了！你要让接下来的驯鹿都没工作吗？！」
闻言，两头驯鹿有些犹豫，而许榕舟对着骆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有游客用打量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了。
「你先找到尼可拉斯在说吧？」
「对啊，说不定他也想留在这里呢！」
眼看一时无法说服牠们，许榕舟决定在引起更多人注意之前离开骆驼区。鲁道夫挫败之余还有些迷惘，身为一头雪原驯鹿，牠从小就以成为圣诞老人的雪橇座骑为荣，没想到其他鹿并不这麽想，反而找到其他生活方式，而且看起来挺开心的……
尼可拉斯，到底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圣诞节前的星期五，公司弥漫着一股即将放假的兴奋感，越接近下班时刻就越明显。许榕舟瞄了眼萤幕右下角，和其他同事一样期待下班。一旁绰号「金鱼」的同事忽然放了张东西到他桌上。
「干嘛？」
金鱼笑嘻嘻地说，「这送你啊！」
许榕舟拿起那张温泉旅馆招待卷，「哪来的啊？」
「上班途中有人在路边发的。」
「喔，谢啦！」
许榕舟不以为意地收下，下班时随手塞进口袋带回家。没想到一进门，已经长成一只拉布拉多成犬大小的鲁道夫就绕着他转，拿前脚扒拉他的裤子。
「噜噜！噜噜！」
白山走来，「牠说你身上有圣诞老人的东西。」
许榕舟一愣，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鲁道夫低头闻一闻，单独按住那张温泉旅馆招待卷。白山眯起凤眼，一脸不善地抽出那张纸晃了晃。
「这是什麽！」
「今天同事给的，他说在路边拿到的。」
「他给你旅馆招待卷干嘛？你要跟谁去！」
「当然是跟你啊，不过今年冬天又不冷。」许榕舟丝毫没注意到蛇妖带着酸意的问话方式，随口回答：「哎，反正他男朋友是小开，用不到这个啦，哈哈！」
看着青年一如往常少根筋的乐天模样，白山哼了一声，「丑东西说这张纸上有浓厚的圣诞老人味，你可以问问在哪拿到的，说不定就能查到圣诞老人在哪里。」
「浓厚的老人味……」许榕舟忽然不太想碰那张纸，依言打了电话。
於是吃完饭後，他们带着鲁道夫来到同事说的地点。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中央，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红裤的高大男人站在分隔岛上，每当红灯就走到马路上发传单给机车骑士们，业务相当熟练。
他们远远看了一会儿，正想着要怎麽过去搭讪，就看见圣诞老人像是传单发完了，把大塑胶袋揉成一团往人行道走去。两人一鹿连忙跟过去，抵达时看见那圣诞老人站在商场前的骑楼，从观众手中接过一杯珍珠奶茶大喝一口，随後珍珠从鼻孔喷出来，引起围观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往放在前方的袜子里投钱。
「尼可拉斯！」
鲁道夫挣脱许榕舟的手奔向圣诞老人，牠头上戴了顶小帽子，路人都以为是戴着鹿角帽的大狗，笑着拿出手机拍下这对圣诞组合。
「鲁、鲁道夫……！」
那满嘴白胡须的男人抱住驯鹿，嚎啕大哭起来。
之後白山用了点小法术取回了圣诞老人被骗走的财物，其中包含一枚据说是魔力来源的戒指。戴上的瞬间，圣诞老人就年轻了好几十岁──字面上的意思──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帅气老外，原本风尘仆仆的红衣也鲜亮起来。
「呵、呵呵～」他一弹指，鲁道夫就恢复原来大小，兴奋地围着圣诞老人团团转。
「时间快来不及啦，其他小夥伴们呢？」
鲁道夫用急促的噜噜声说明其他驯鹿的去向，听完，尼可拉斯屈起手指放到唇边，吹出两声响亮的口哨。没多久，雅尔威、施涅克、布鲁从天而降，聚集到许榕舟的公寓楼下，金发男人轮流拍了拍牠们。
「好啦，我知道这里很温暖很美好！小夥伴们，先干完这票再退休吧！」
「……怎麽听起来这麽像抢匪。」
许榕舟站在白山身边，小声嘀咕。
「歪国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协助！」白山的妖怪身份让尼可拉斯直接把他们当成同伴，「要不要来趟空中雪橇之旅呢？」
云雾间，星光彷佛举手可得，万家灯火都踩在脚下，从小木屋到教堂尖顶转瞬即逝，坐在由四头驯鹿拉的雪橇上，他们在高高的夜空中越过无数不知名的城镇。
「没想到活到这把年纪还有新鲜事。」白山感叹。
雪橇的造型类似双排座敞篷马车，他和许榕舟挤在後座，前方则是驾驭四头驯鹿的圣诞老人。在来到某个城市时，尼可拉斯忽然停下雪橇。
「哎呀，竟然还没下雪，这可不行！」金发俊男呵呵笑着，然後在两名乘客错愕的眼神中──脱下裤子，开始撸动某个器官。
「呃……呃、啊……喔……！」
白山和许榕舟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他在干嘛」「我到底看了什麽」的表情。
「每年、呼……大家都很期待……白色圣诞、呼啊、啊……要出来了……圣诞老人要来啦！」
在後座乘客惊恐的视线下，圣诞老人喷出精液，然後在接触到空气时化为片片雪花，落向地面。他的量果然不同凡响，在驯鹿平缓的牵引下源源不绝的「雪花」均匀撒下，许榕舟彷佛能听到小孩们走出屋外，欢欣鼓舞的叫声，只觉得再也无法面对〈WhiteChristmas〉这首歌。
「喔，这太恶心了……我以後都要戴帽子……」
「你们难道不知道JackFrost（冰霜精灵）就是从jerk-off跟frost（手淫、冻结）这两个字延伸而成的吗？」光着屁股的红衣金发帅哥──这打扮在地面一定会被逮捕──转头解释，对他们爽朗地笑道：「机会难得，你们也来试试吧？」
「不，我觉得这有点污染环境……啊！」
许榕舟正拒绝，却感觉一条藤蔓似的东西钻进衣服，直往下腹探去。
──是白山的尾巴。
「喂、别这样……」
那张精致的脸在眼前放大，细看更是艳丽入骨，上扬的眼角带着媚意。白山含住许榕舟的唇，像要从口中汲取温暖一样翻弄吸吮着，灵活的蛇身一下卷起许榕舟的下体套弄，一下又钻到後方入口打转，弄得他全身又热又痒，顿时忘记自己身在几百公尺的高空，前面还有个光屁股的路人。
「呵！呵呵！」
「啊──混蛋、别脱我裤子！啊、呜……别钻那里……」
「再来一发！」
配合着清脆的铃铛声，他们飞溅而出的洨立刻冻结成雪花，落在无数期待奇蹟与浪漫的人们头上，可喜可贺，又是一个欢乐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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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鹿的名字来自芬兰文（鲁道夫除外）
śnieg施涅克（雪）
PYRY布鲁（大雪）
JÄRVI雅尔威（湖）
响应2016年PTTBB-Love版圣诞活动～
祝大家有个温暖开心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