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我跟小雨放学後留下来图书馆夜读。
「今天不走操场吗？」吃完晚餐，小雨促狭地问我。
走操场意思就是边走边看学弟打球，这是我跟她心照不宣的默契。
「都要段考了走什麽操场……」目的地明确，我往图书馆方向走。
小雨走在我身边嘟囔，「我是为你一整天的小确幸着想耶。」
高三学长姐因为升学压力逼近眼前正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虽然我们现在才高二，还是觉得提早准备大考规划时间、建立读书的秩序有利无害。因此总是考前三天才熬夜K书的小雨被我软硬兼施、强迫一起留图书馆，维持了快两个月的夜读习惯，如今小雨比较不用临时抱佛脚了。
晚上九点，我们开始收书包，因为这时候图书馆志工差不多准备关门。
走出校门，站在公车站牌下，我转了转僵硬的颈子，小小掩了个哈欠，觉得很累而且想睡。
「公车还要多久？」又一个哈欠，不行、眼皮真的好重。
小雨看了一下跑马灯，「五分钟。」
我忍不住阖上眼睛，把头放在小雨肩膀，「借我靠一下，公车来了叫我。」
「齁！人家的肩膀只有未来男朋友才可以靠啦。」小雨装模作样地抱怨。
「神经哦。」我闭着眼睛糗她，「你才157，如果给男朋友靠那他脖子应该会酸死吧？」
「烦欸我还会再长高啦！」
「真的齁。」我吃吃笑没有打击她的希望。
安静了约两分钟，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小雨肩膀小幅度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张开眼睛稍稍移开，结果小雨把我的头又压回去，「公车还没来你继续睡。」
「哦。」於是我继续闭眼睛靠在她肩膀假寐。
「小琳、唱一下〈想你的夜〉好不好？」她的声音突然很甜。
「不要。」我马上拒绝，「你想听自己唱啊，你的音明明比我准。」
「我想听你唱嘛，好啦～肩膀都借你靠了，唱一下啦～」
皱了下眉，受不了被她一直卢，没有深思这突如其来的奇怪要求，我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始五音不全地唱歌。
「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不知道你心里，还能否为我改变……」我哼了一小段，过程没有意外地破音了，尾音还哔青（台）分岔。
小雨肩膀因为忍笑而抖动地更厉害，我张开眼睛睨她一眼，「你够了哦。」
她靠近我然後用气音传达，「往你左边看，我觉得你会想杀了我……」
左边？
我疑惑转头，在看清楚离我们三步之遥同样在等公车的那个人後，我火速扭头转回来。
Whatthefuc……！
「欧、阳、雨！」同样用气音，我压低声咬牙切齿。
学弟有听到我刚刚杀猪似的飙高嗓子吗？
距离那麽近，全程走音跟不只哔青一次的尾音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我闭上眼，觉得崩溃。
形象已毁。
这个始作俑者还在旁边凉凉地说：「偶尔也该展现不同的样子啊、其实你唱歌很可爱的说……哈哈哈哈哈。」
「……我想死。」眼神直视前方，我面无表情，完全不敢瞟向学弟那边，故作镇定而且假装刚才什麽都没发生。
「刚好，公车来了。」小雨憋笑。
正感到窘境得救时，学弟竟然经过我们早一步先踏上公车。
我发誓我看见他微扬的唇角。
学弟在偷笑，哈哈哈，这代表什麽？
……代表我那杀猪般的高音真的被听到了。
这时候我打从心底希望他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
「哇塞！学弟跟你搭同一班公车耶！」神经大条的小雨一脸「你赚到」的表情，兴奋地拉我上公车。
硬着头皮，有种尴尬被拉长的感觉，我毫不犹豫选择坐在公车最後方的两人座。
小雨看着学弟拉吊环站在公车前半段，有感而发地说：「这麽晚了真难得还遇见他……你学弟最近曝光率满高的。」
「噗。」小雨特殊的形容词让我笑了。
跟他不同年级又不同楼层，除了刻意绕到篮球场碰运气看学弟有没有打球，不然平常在学校能遇到他机会真的渺茫……
「可能留下来练班际球赛吧。」我耸耸肩。
「别故作冷静了，你明明暗爽在心底。」一针见血，她暧昧地推我。
「烦欸。」我用手肘顶回去。
「话说他有女朋友或是喜欢的人吗？」小雨下巴往前方努了努。
我双手一摊，「啊灾。」
「都暗恋他多久了这种最重要的消息也没打听到？」她眼神责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摇晃的公车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小雨说最近谁又传情书给她，谁又一直跟她搞暧昧，她又打枪了隔壁班告白的男生什麽的。
「很怀疑到底谁才能走入你的眼。」我扬了扬眉，「你的标准真的很高。」
「可是我觉得我很不挑啊。」小雨黯淡地把头磕在前方椅背，「如果真命天子暑假前还没出现，等升高三後我就没心谈恋爱了。」
高三啊、我垂下眼帘。之後所面临的庞大学测压力应该会榨光我所有的注意力吧……
过了三站，小雨按了下车铃。
「明天见。」车门关上前，我跟她挥手。
「好好享受两人时光。」她意有所指地眨眼。
两人个头，除了我跟学弟，司机跟其他三三两两的乘客都不是人吗？
坐回座椅，我托着下颔看着前方学弟颀长单薄的背影。
总是这样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柔和的侧脸线条，一开始觉得很满足，不敢奢求什麽……可是随着时间层层加深，渐渐地不只想看到他，还希望能有多一点的交集——擦肩而过的偶遇或是几秒钟的对话，即使内容无关紧要也好，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或是对上眼刹那的接触，想被他看着，想成为他眼底的风景……好像愈来愈贪心了，但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点点。
对黎钧的感觉始终停留在沉静疏离，因为认识不够深，我记不起他笑起来的模样，他的笑容对我是很模糊的印象、也不曾听过他的笑声、甚至是他生气或者手足无措、慌乱的样子……
仔细想想，搞不好学弟同班同学随便一个都比我还了解他。
令人想叹气的现实。
我背起书包，准备按下车铃，岂料黎钧比我早按铃，惊喜在内心一闪而过。
难道、他跟我要在同站下车吗？
不久车门打开，学弟从前门下车，我从後门。走在黎钧後面，我愈来愈讶异。并非我刻意要跟踪他，而是一路上我们都同方向，直到过了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他往左转我向右转，我回头看见学弟走进一栋大楼，才沉痛地发现他家居然只跟我家相隔一条街而已！
过去几个月我竟然都不知道啊啊啊——
冥冥之中好像错失了很多机会……
我抱着脑袋，觉得二度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