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馆静养些时日後,夏侯晏便决定回梵音寺。一方面是因为她此次出宫的目的是去梵音寺为灾民祈福,一方面考量到佛寺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来往香客众多,且出入人等单纯,更利於暗卫过滤可疑人物。
经上次遇刺後,夏侯晏行事也更加小心,回到寺中後足不出户,闲来无事时便是抄经诵佛,偶尔会有知晓内情的官员前来探病,也都让她回绝掉。胸口的伤痊癒後,她也给自己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让清雾下山抓药炖补,静养一月余,倒也没再发生过什麽意外。
门外响起应门声,推门而入的是无尘师父,「娘娘,凤体可还安康?」
「托师父的福,本宫一切安好。」夏侯晏放下手的佛经,浅笑道。
「娘娘,方才有位女子执意求见,说是将此物转交给娘娘,您便知晓。」无尘师父递给夏侯晏一块玉佩,端看上头的花纹字样,她即刻认出是何人所有。
「人可否还在?」未等无尘师父应声,门外即传来一女声:「在这儿呢!」从外头走进一位秀丽的女子,虽穿着寻常便衣,但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英气。
「如此,贫尼先行告退。」无尘师父看出二人熟识,便识趣告退。
「晏儿,你身子好些没?」来者是梦然皇朝首位女亲王──青阳陵霏,前些年投身军旅立下不少战功,被先帝钦封为霏亲王。而二人乃儿时玩伴,感情亲若姊妹,未因青阳陵霏驻守在姚州让两人感情变淡。此次因回京覆命,听闻夏侯晏受伤的消息,便即刻赶来柳州探望。
「消息这麽灵通?是回京覆命时,大哥和你说的?」陵霏和她自幼相识,久而久之也就和她家大哥产生的感情。
一听夏侯晏提起夏侯熹,陵霏羞红了脸,「就你敢这样贫嘴!熹哥哥抽不开身,又放心不下才托我前来,况且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
「无碍,未伤及心脉,福大命大。」夏侯晏忆起那日的经过,还是有些後怕,因此她不愿多谈,仅以简单二三言语带过。
青阳陵霏不舍地看着夏侯晏,她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姊妹,成为姑嫂关系她甚是喜悦,怎会知晓竟让她平白无故遭罪,「是月贵妃做的吧?没想到你嫁给我大皇兄,竟是受如此折磨,本想着能亲上加亲呢……」
听闻此言,夏侯晏不禁一愣,「我也没想过会如此,只是若不是我嫁,便是馨儿代我入宫,以馨儿的性子,只怕翻了整座皇宫。」
「算了,暂且不提那些烦心事吧。」青阳陵霏拿出锦囊,「这是熹哥哥吩咐给你的。」
接过锦囊的同时,夏侯晏闻到一股清香,「大哥这回下重本了,居然给我养命丹……」这养命丹对於受伤後的调养有极大帮助,但不易炼制,且所需要的药材罕见珍贵,大哥的手里不过也三颗,竟把其中一颗给了她,必须好好收着。
「还有一事,就是……」夏侯晏眼前的青阳陵霏完全没有往常豪气作派,反而像个小家碧玉,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一下脸红得跟只熟虾一样。
夏侯晏看着她折腾了老半天,还说不出个所以然,便问道:「和大哥有关?」
她点点头,鼓足了勇气说道:「就是……我和熹哥哥……要、要成亲了。」
看陵霏一脸扭捏,夏侯晏忍不住掩嘴偷笑,「霏亲王叱吒战场多年,如此娇媚倒是第一次所见。」
「信不信本王一刀解决你?」青阳陵霏作势拔剑,惹得夏侯晏赶紧求饶,「小的不敢,请霏亲王手下留情。」
「好了,不闹了。」青阳陵霏收起玩心,正色道:「其实,我来是想接你一块回去的,恒州灾情改善许多,你是该回京好生静养,顺道操办我和熹哥哥的大婚之事,你看如何?」
夏侯晏一听,自想应下此事,但又想到恒州灾情缓减,却未传旨让她回宫,恐怕其中又有缘故在内,「你和大哥的大婚,若能由我操办自然最好,但是现下我若擅自回宫,恐怕又会被安上什麽乱七八糟的罪名。」
青阳陵霏想出了个万全之策,「不如由我向大皇兄请旨,待旨意下来,再一块回京,如何?」
「可会耽误大婚的吉日?」她回京事小,耽误了陵霏和大哥的婚事便不好了。
青阳陵霏嫣然一笑,「还没说定日子呢,况且二皇兄也在柳州这儿,我和熹哥哥的大婚缺谁都不行!」
「若亲王在柳州?」夏侯晏未出阁前仅和陵霏较为熟稔,对其他皇室的成员一概不知。
「二皇兄的母妃是柳州人氏,父皇当初给的封地也是柳州。对了,晏儿你还未见过二皇兄吧?」夏侯晏点头,青阳陵原登基时,正是柳太妃百日丧期之内,依循古礼,若亲王缺席了登基和封后大典,因此她才对他如此陌生。
「不如改日我带你登门拜访二皇兄,他可疼我呢!只是母后不让我和二皇兄太亲近……」夏侯晏听陵霏这样说起若亲王,倒让她开始好奇她的这位小叔是个怎麽样的人。
二人久未见面,畅谈甚欢,一叙旧竟已傍晚,夏侯晏看天色已暗,有意让陵霏留宿寺中,但陵霏婉拒,说是要回客栈处理一些军务,留在寺中不方便。见状,夏侯晏也未再慰留,只让她得空过来梵音寺陪陪她解闷。
隔几日即见陵霏拎着一包袱搬进这僻静的东禅房,本来在寺中沉闷的生活,因为陵霏的加入显得饶富趣味。
某日午後,陵霏心血来潮拉着夏侯晏出门,没有带上清雾,两个姑娘家随意在街上走走逛逛。
陵霏逛得有些无趣,提议道:「不如今天顺道去拜访二哥吧,我给你引见,免得之後在宫中闹笑话。不过说来也奇怪,二哥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怎麽你就什麽都不知道?」
「是,我就一个不识货、孤陋寡闻的深闺女子,您就别指望我知道什麽了。」夏侯晏未出阁前就鲜少出门,尤其她体弱多病,大多都在闺中看书或是习艺。
陵霏想起夏侯晏未出阁前的生活模式,顿时一阵叹气摇头,「还好,有我救赎了你无趣的人生。」
「我看是救赎大哥吧。」两人似乎又回到孩提时代,不顾形象在街上打闹。
两人在走去亲王府的路上时不时来句拌嘴,或者嬉闹,等停下脚步後,抬眼便看见门口高挂着若王府三个大字。
守门小厮认得陵霏,立刻请总管前来招呼二人。才刚落座,从另外一头的长廊走来一位翩翩公子,那身形夏侯晏看着有些熟悉,等到人进到大厅,她才发现,这不就是那位「凌若公子」吗?
青阳陵若踏步而来时看见她有愣住那麽一下子,随即又恢复正常,之後笑着问陵霏:「怎麽有空过来二哥这儿?」
「久没来二哥这儿,顺道带大嫂来拜访二哥。」陵霏指了指夏侯晏,而那瞬间夏侯晏从他眼中看见黯然闪过,对此她甚感疑惑。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吉祥。」他依礼向她行礼请安,但是她却觉得别扭。他曾救过她两次,是否因他早已知晓她的身分才如此为之?
陵霏看出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古怪,「晏儿、二哥,你们认识?」
「我遇刺时,是若亲王救了我。」听了夏侯晏的解释,陵霏才恍然大悟,「那真巧,不过都是一家人,二哥救大嫂也是合乎情理。」
青阳陵若看气氛有些尴尬,赶紧转个话题,「姚州来此并不顺路,怎麽突然来柳州了?」
陵霏脸蛋染上一抹绯红,「我和熹哥哥要成亲了,特别亲自来告诉二哥这个好消息,还有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大婚。」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恭喜皇妹觅得良缘,不过,二哥服丧需满三年,怕是不能亲自前去祝福了。」
青阳陵霏闻言立刻扁嘴,「陵霏的大婚之日,二哥怎能不来?」
「都要成亲了,怎麽还像个孩子似的?如此淘气。」青阳陵若温润一笑,有那麽一瞬间又像回到儿时,他宠着、护着陵霏这异母胞妹。
外头突然一阵喧闹,总管身後跟进来一位着官服的宫奴,夏侯晏觉得他眼熟得很,那宫奴进厅後不动声色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跪在地上行礼,「宫奴林海,参见皇后娘娘、若亲王、霏亲王,千岁吉祥。」
身为位分最高的夏侯晏让他平身,林海拿出两封手书,笑意盈盈地说道:「咱家奉命亲送帝君手谕,请娘娘还有若亲王接旨。」
夏侯晏心中讶异,她也有?迅速拆阅完毕,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青阳陵原应该是巴不得她老死在梵音寺才是,现在居然反其道而行召她回宫,想着想着一股恶寒竟染了全身起鸡皮疙瘩。
「林公公舟车劳顿,不妨在本王府中休息片刻。」青阳陵若正欲让总管唤小厮前来,却被林海抢先说道:「多谢若亲王美意,只是帝君有令,咱家还得赶路回京覆命。」
「如此,便不耽误林公公。」青阳陵若示意总管送客,他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林海走後,陵霏笑咪咪地问道:「大皇兄是不是允了二哥回京参加我的大婚?」
「帝君确实宠你。」手谕上确实写着让他回京参加陵霏的大婚。
「那是,我跟大皇兄求了许久,他还特意晚了些日子遣人送来手谕。」青阳陵霏莞尔一笑,「还好,大皇兄还是疼我的,所以咱们三个可以一块儿回京!」
闻言,正在喝茶的陵若对上夏侯晏的眼神险些失态,而夏侯晏则是满脸尴尬地闪避他的眼神。不过这一切,陵霏丝毫未察。
先前遇刺,恐怕青阳陵原也掺和其中,夏侯晏暗想:此番回京之路怕也是一波三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