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璇璵也跟自己一样糊里糊涂踏入爱情的陷阱,所以,送昆叔夫妇回西屿时我特别小心,也邀请璇璵跟我们一起回去。
以前,家里只有昆婶一个女人,因为阿吉常在晓梅家,这个家比较像是他的旅馆;现在多了一个女伴,而且是一个愿意倾听又可以陪她聊天的伴,让昆婶高兴的不得了。除了朱丽外,昆婶不曾对任何人有意见;也除了朱丽表示讨厌她外,所有和她相处过的人都喜欢她。
对从小失去母爱,最近又丧父的璇璵来说,有昆婶的爱护,彷如重获家庭的温暖。她一扫前些日子丧父之痛的阴霾,像个小女孩似的,成天黏着昆婶,买菜、烧饭、聊天,还陪她去采买阿吉的结婚用品。两人双进双出,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母女。
昆婶高兴的对我说:「我一直希望有个女儿,现在终於如愿以偿了。」
在父母眼里,我是个好孩子,但不是事业的好继承人。在情场,我是失败的情人,甚至是个狂徒,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只是一厢情愿的栽进去。只有当个哥哥,我还算称职。璇璵每次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我心底的沉痛,逐渐被她春风和暖的笑颜化开。
我带璇璵去育幼院,让她认识院童们,同时把小秦给我的支票捐给他们。又带她去充满儿时记忆的沙滩,让她知道我的童年,我的快乐。
一别祖厝半年,寒假两度返家,带回两种不同的心情,一喜一苦,人事多变,竟如此无常。
花园里红茶、粉茶一一开放,早到的杜鹃也怒放枝头。
心里没有可想的人,也没有可想的事;不再有怀念,也不再有爱恨;每天只有闲散的过着日子,难免又掀起无聊的情绪。
「大哥,你在想什麽?」璇璵洗好碗筷回到客厅。
我摇摇头,说:「住这里还习惯吧!看你开心的样子。」
「你说过要照顾我,让我快乐;现在,你做到了。」看着她那双水汪汪含笑的眼睛,我也笑了。心里明白让她快乐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永远的母亲─昆婶。她收起笑容,说:「你也能带你自己走出阴霾的过去吗?」
「……」这句话狠狠抽痛我的心,我收歛起笑容,静蹙双眉不语。她不仅是个体贴的女孩,更是个观察入微、适时一针见血率直的女孩。
「尽管我敬你、爱你,却无法陪你走出心灵的灾难。走得出来或走不出来,全得靠你自己。」她说:「而你,明知道这是一场恶梦,却依然爱着、恋着;你的哀伤感染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的快乐因你而落寞。」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纠结着我,也震撼我;我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那麽多的沉痛感受。
大过年的,昆叔、昆婶原本可以待在西屿轻轻松松享受年节的欢乐,分享阿吉和晓梅这对新人即将来临的喜庆;却为了我,害两位老人家在大风雨中辛苦奔波了一趟七美屿,又巴巴地带我回来静养。如今,他们的欢颜那里去了?阿吉和晓梅的喜气又到那里去了?为了我无知的行为,害他们莫名其妙跟着我一起走进哀愁与冷默的世界。
这个家因为我的不小心和任性而一再闯进担心和忧伤,我实在太自私了,自私的把自己关在小天地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干扰别人,没想到反而让他们不得不因此而收藏起快乐,置身在危险担心之中。
我从来不懂应该主动积极地去关心他们,现在又因不断制造问题困扰他们、伤害他们,我怎麽能如此忍心一再令爱我的人伤心、失望;我真的该振作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用感激的眼神去看这位温柔纯朴的女孩,她竟然比一位心理医师更懂得人的心理,还能勇敢率真地去疗癒人的伤痕。
刹那间,她竟被我看得羞红脸低下了头。
正月十四日,将圆之月静静挂在清澈的夜空。沙滩上印着仙人掌幢幢树影,更添三分孤独寒意。独自坐在沙滩上,静静听浪涛冲刷沙滩发出的轻叹;似在泣诉世事无常,就像月圆月缺、潮起潮落一样。
「大哥!」
回头看见璇璵静静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她来了多久。我问:「这麽晚了,你怎麽还一个人跑出来?」
她没回答我,只说:「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拍拍身旁位置让她坐下。
「昆叔他们睡了,我还不觉得困,所以,寻着你上次带我来的路,试着走过来,竟然让我找到这个地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大哥。」她说:「我们说过要互敬互爱、相互关怀,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改变?」
「当然,我们之间承诺过的话,每一句都算数,不管时间经过多久,都不会改变。」
她端起认真的表情,问:「真的?海枯石烂,也永远不变?」
我苦笑着说:「你爱用什麽字眼形容都可以,我保证永远不变。」
「即使你结婚了,我嫁人了,也一样吗?」
「别傻了,兄妹之情那会因嫁娶而改变。」
「哈啾!」璇璵迎着冷冷的海风,连打了几个喷嚏,我才发现她衣衫单薄,赶紧脱下夹克替她披上,她要求我陪她回去,我也觉得难敌寒意,於是和她一起离开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