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他装满故事的眼睛里，我的问题显得渺小。』
清晨六点半，东边的天空泛起一层白肚，鸟儿初啼如小闹铃提醒着人们早晨的来临。
站在门口，我先伸了个大懒腰，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浇水壶到庭院那儿给花草树木滋润滋润。
为了柯婷昨夜的那番话，我几乎是彻夜未眠。也因为如此，我直接将手机关机，避免自己一直想查看来电讯息的冲动。
浇水壶中的水渐渐减少，眼看旁边还有几盆花还未被浇灌，於是转身要到一旁的洗手台盛装。
结果这一转身，与某人视线的触及让我停下了动作。
「方禹昇？」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你。」方禹昇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手上还提了两大袋食材。
我挂上轻浅的笑容，「这麽早就出来采购啊？」
「嗯，早市的东西通常比较新鲜。」说完，方禹昇走了进来。
「你昨晚没睡？」他直视着我的双眼，眉头微皱。大概是见我眼睛布满了血丝。
「睡不着。」我简短解释。
「今天你就别来演奏了，好好休息吧。」他移开视线，看着我手中的浇水壶。
「不用啦，如果能我能睡我早就睡了，但我就是睡不着。」方禹昇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拿走水壶将其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
「跟我走。」尚未反应过来，方禹昇便将我拉了出去。
一路上，他没再说过半句话，而我只是低着头跟着他的步伐走。
「睡不着，就帮我浇花。」头一抬，是Sunset的店门口，且旁边除了两棵树，还有不知何时种植的栀子花丛。
该不会他是看到我在浇花，又担心我昨晚失眠，才把我带来这里？还真闷骚啊！
「方禹昇，其实有些事你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好比如你现在正担心我。」见他一脸不明所以，我大笑了起来。
「才没有！我只是看你好像很喜欢浇花，刚好这些花也需要水分才把你带来的。」他抬眸一瞪，脸颊浮上了浅红。
我愣了一会儿，又继续大笑，他的表情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
「你真的很不坦率耶！浇花的事你明明自己就能做，干麻还特地把我拉来？」
「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的人。」说完，我朝他灿烂一笑。
方禹昇愣了愣，始终面无表情的脸才舒展双眉，笑了开来。简直就像坏掉的节拍器，音乐下了过了很久才开始数拍子。
站在原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止不住大笑的方禹昇，心中思忖着原来这个人也能这麽疯狂的笑着。
「要见到你这种表情还真不容易，不过我明白笑声是能感染人心的。」我拿起挂在水龙头上的水管，转开水龙头，直接对着方禹昇旁边的栀子花丛洒水。
见水就快要喷到自己，他立马闪到一旁，嘴巴还不时啐了几句。那些话不外乎是责骂我眼睛长错地方，人明明站在花旁边还硬要洒水。
毫无省思的我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哪怕这麽做对方只会更生气，然後指使我做其他杂事来报复我。
看着他脸上满是无奈却又生气的表情，想笑却又憋住的笑意，直到他离开後我才弯身发笑。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我都能瞧见自己笑到胀红的脸。与方禹昇带我来Sunset之前相比，现在的心情真的豁然许多。
***
由於栀子花丛不多，浇水的工作很快地就完成了。回到店内，方禹昇正拿着一篮乾净的杯盘，一个个摆放到各个餐桌上。
「我来就好了，你先休息吧？一大早就起床采买了。」我拢了拢马尾，走上前，准备接过他手中的篮子。
「那倒还好，毕竟是痛醒的。」方禹昇瞥了我一眼，刻意将篮子推到另一边，似乎不打算让我碰那里头的杯盘。
「痛醒？」
「头痛，常有的事，吃药就没事了。」
我一顿，立即想起刚来到Sunset时，原本想到茶水间喝杯茶，结果被坐在里头的方禹昇给吓了一大跳。当时他一见到我便快速将某个东西倒进口中，连水也没喝就走出门外了。
这麽说来，虽然当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背後可见他有些沉重的步伐。就连上次他在纠正我的吉他指法时，中途他忽然脸色泛白，隐忍着疼痛缓步走去茶水间。
「真的？」我担心地又问了一次。
「老毛病，没事的。」他摆摆手，走到隔壁桌。
「既然你是痛醒的那就更该休息！」我抢过他手上的篮子，然而眼明手快的他马上拉住篮子的另一端。
「该休息的人是你。」他正色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我要睡我早就睡了，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听我这麽一说，他犹豫了一会才松手，从篮子里拿了几个杯子帮忙摆放。
多一个人帮忙，效率也加快。我们很有默契的一杯一盘，同时摆放完接着换到下一桌，这令我颇为惊讶又有些开心。
摆设完毕後，将篮子归为原处，原本想赶紧回家以免父母担心，却被方禹昇叫住，「要吃早餐吗？」他递了一杯现榨的新鲜柳橙汁给我。
「是可以啦，不过我父母不知道我出来。」接过杯子，我马上一饮而尽，并顺手将其洗乾净放回原位。
「那你连络一下他们吧！」方禹昇从冰箱里拿出两颗蛋和一瓶鲜乳，回过头看着我问。
「喔……你要自己煮？不到外面吃吗？你之後还要做很多份订单耶。」语音未落，就见他将两颗蛋打入碗中，接着又倒入两小汤匙的鲜乳以及半小匙的酱油。
「我比较喜欢自己动手煮。」他动作快又不间断，打到蛋汁非常细，一丝蛋白也看不见，才倒入热锅中，「没事的话过来帮我。」见他瞥了我一眼，我应了声好後马上将简讯送出，收起手机，转开瓦斯炉热锅，在将油倒入里头。
「冰箱里有奶油，上面写着ECHIRE，别拿错了。」一收到指令，我便快步将他交代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方禹昇动作熟练地用汤匙挖了一小块奶油入锅，待奶油开始融化并冒泡泡，为了不让它焦掉，他赶紧晃锅用奶油润锅，接着才将蛋液倒入锅中。
我全神贯注在他的蛋上，咽了口口水，心里默默期待着他要做什麽早餐给我。
「筷子。」一说完，我马上递给他。他一面用筷子搅画着蛋汁，一面前後摇晃锅子，煎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滑嫩蛋膜後，掌心朝上握着锅子的长柄，把锅子倾向一边，让蛋慢慢地滑向另一边，接着将蛋卷起，俐落地放入盘中。
「欧姆蛋完成。」我开心地瞪大双眼，见那金黄的色泽，口水简直快流出来了。
「你先吃，我还要弄别的，只吃欧姆蛋不会饱。」他温和一笑，横身将欧姆蛋放到吧台上。
「我也来帮忙！全部让你一个人弄我会过意不去的！」我连忙摇头，虽然我的肚子很不听话地咕噜咕噜大叫着。
「别了，我怕你碍手碍脚。还是你觉得只有欧姆蛋太单调？」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手拿锅铲交叠在胸前。
「才不！」我快步走到欧姆蛋前，提起汤匙吃了一口。伴随着牛奶的搅拌，让欧姆蛋吃起来更加软嫩，口感香醇湿滑，层次分明。
「天啊～方禹昇，虽然你嘴巴很坏，可是你手艺真的很棒，昨天的蛋包饭的蛋也是这个对吧！超好吃！」我一手捂嘴，内心正感激涕零着。
「没什麽，我只是凭着自己的印象去做而已。」方禹昇淡然答道。
「印象吗？也是……」这麽臭屁喔？
不过提到印象二字，我不禁忆起方禹昇对我说过的话，那些摸不着头绪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的确该好好问他过去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放下汤匙，我凝视着眼前的男孩，那模样就跟我第一次到他的店里吃饭一样，睫毛微长，直挺的鼻梁，但脸上却不如健康者来的有朝气。
「干麻一直看我？」在我恍神的片刻，他早已弄好了三明治。
「总觉得我应该要想起一些什麽。」我托腮，用汤匙的边缘切着欧姆蛋。
「但你不是一直都在逃避吗？逃避一切，选择遗忘。」对上我的眼睛，他马上调开视线，敛下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