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成功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出战资格，但对“王者立海”而言，在关东大赛决赛上以微弱劣势负于对手仍是不折不扣的耻辱。再加上当天是部长幸村手术的日子，他们的心情可谓相当沉重，赶到医院後便默默站在走廊上，谁也不说话。
艰苦鏖战了近两个小时才赢了对手，越前的体力早已告罄，坐在地上拼命硬撑仍敌不过睡意，好几次都差点歪倒过去。不忍见他如此疲惫还要等在这里，柳把他拉到旁边的长椅前，轻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精市醒过来了我会叫你的。”
“我不累。”和衆人一样情绪低落，越前垂着眼固执的摇摇头，无论柳怎麽拉就是不肯坐下。“我就站着等幸村前辈醒来就好了。”
面对如此倔强的孩子，柳无奈叹了口气，把丸井唤过来，道：“你和龙马一起去给大家买点饮料吧。钱在这里，不用急着赶回来，慢慢走就行了。”
当然知道柳这麽安排是想让越前出去走走舒缓一下心情，丸井微微颔首，牵起紧握成拳的手，道：“走吧，小不点，前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芬达，今天你想喝多少都可以。”
“我不去。”仍旧低垂着头一步都不肯挪动，越前挣脱丸井，转身背对着他，哑声道：“我答应过幸村前辈，一定会把关东大赛的冠军奖牌带给他的……虽然我食言了，但我还是要在这里等着，随便他怎麽駡都可以……”
“这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们太轻敌了。”作爲立海大第一双打却在比赛中负于对手的其中一员，丸井狠狠皱了皱眉，慢慢蹲下身仰望着微红黯淡的猫眼，放柔了嗓音道：“别这样，小不点，该被駡的不应该是你。”
听着向来骄傲倔强的小学弟微微颤抖的嗓音，衆人只觉心情越发难受，就连一向爱与他斗嘴的切原都红了眼圈。快步冲过去用力揉了一把汗湿的墨发，他抓住瘦小的肩膀狠命摇晃，咬牙道：“听不到丸井前辈说什麽吗？都说了跟你没关系！给我打起精神来！要是等下见了幸村部长还是这个样子，小心，小心我揍你啊！”
切原本是好心想要安慰自家小学弟，可又气又急之下没能注意力道，加之越前本来就疲累不堪了，这麽摇晃让他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好在柳反应还算迅速，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才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
难得猛然睁开双眼，温润的褐眸中透出一道夹杂怒意与责难的冷光，柳警告般的看了切原一眼，又低头看向眼神有点恍惚的少年，不由分说把他抱坐到长椅上，轻声道：“龙马听话，睡一会儿吧。”
越前的确是累极了，强撑这麽久已是极限，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便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柳的肩膀上，小声嘟哝道：“我就睡一下……幸村前辈醒了……就叫醒我……”话音未落，紧闭的门扉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任谁都听得出其中饱含的不甘与悲伤，惊得越前一下便瞪大了双眼。站起来就打算往病房里冲，却被柳一把拉住，他回头怒道：“放手！”
紧紧抓着用力挣扎的少年，柳极其冷静的制止了其他人的躁动不安，平静开口道：“都先别进去，这时候精市一定不愿意让你们看到他的样子。”
柳安抚得住其他人，却安抚不住生性倔强的少年，两人拉拉扯扯的谁都不肯让步。正在僵持不下的当口，病房的门打开了，真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阴沉。环视衆人，目光最後落到精致的面孔上，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幸村需要静养，今天先回去吧，改天再来探望他。”朝前走了两步把越前牢牢拉在身边，他略微放柔了语气接着道：“越前，听话。”
仰头不满瞪住真田，可能是意识到对方是绝对不可能放自己进去的，越前撇了撇嘴，扭头道：“知道了，放开我。”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坠在队伍最後面的少年突然转身飞快冲向病房，幷且一进去便“砰”的一声将门紧紧关上。面面相觑一阵，真田微蹙着眉心示意算了，淡淡的道：“随他吧。也许能在这时候安慰幸村的，也只有他了。”
真田离开之後，幸村正靠在床头静静坐着，面对突兀冲进来的少年也是不禁一怔。默默对上漂亮的猫眼，他微微抿了抿有点乾涩的唇，沙哑道：“手术虽说是成功了，但对于我的病，医生说可能幷没有什麽帮助。”
“医生说的是可能又不是一定，理他做什麽。”撇撇嘴表示不屑，越前走过去拿了杯水，大咧咧的往床尾一坐，道：“前辈你不是说过吗，立海大的三联霸没有死角，你自己也绝不会成爲死角，都忘了？”
少年的语气一如平常般带着难以掩饰的傲气，可心思敏锐的幸村却能听得出深藏在其中的安慰，原本充斥着绝望的心不禁微微一颤，抬头动也不动的看向精致的面孔。良久静默对视，慢慢抬手试图去抚摸那一头柔软的墨发，伸到一半发现彼此间还存在着好一段距离，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坐到我身边来。”
不明白幸村的意图，越前困惑的眨了眨眼，但看到带着些许期盼的紫晶凤眼，他还是乖乖挪坐过去，歪头问：“做什麽？”
唇侧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在少年的注视下轻轻摸了摸有些汗湿的墨发，幸村道：“真田跟我说了，今天的比赛你打得很好。”
似乎不习惯被人直白的夸赞，兼之他们的的确确输了比赛，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躲开幸村温和的目光，垂头道：“可我食言了……说好了要拿着冠军奖牌来看你的。”
“关东大赛是团体赛事，你一个人挽救不了整支球队的命运，无需自责。”见少年的脸綳得紧紧的，满满都是不甘与失落，幸村反而觉得自己的心情没那麽难受了，微弯着眼继续道：“需要反省的是输掉比赛的人，我会让他们好好记住失败的教训，包括真田自己。”
“可是……”越前原本是打算进来安慰幸村的，此刻却反过来被对方安慰，让他忍不住气恼自己的言辞匮乏。皱皱眉，抬头看住微含笑意的紫瞳，他想了想，道：“那前辈也要快点好起来。柳前辈说了，你不仅是部长，也是教练，所以说到底这次我们输了，也有你的责任。如果你在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
“哦？这话是柳说的？他是在怪我吗？”不相信柳是一个会把责任推给其他人的人，幸村稍显意外的挑了挑眉，眼底流露出一丝黯淡。“他说的也对，身爲部长，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没办法与你们共同战斗，是我失职了。”
“不，柳前辈只说过前面的话，你不要搞错了！”因爲柳平时对自己的照顾，越前绝不希望幸村误会，忙争辩着解释道。仿佛担心对方不信，他说完之後顿了顿，继续道：“是我自己想的，你不要怪错了别人。”
怎麽看都觉得越前脸上浮着薄红，一副又急又恼的样子很可爱，幸村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指轻捏气鼓鼓的脸颊，在猫眼困惑又不满的瞪视下，他柔声道：“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责怪他。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前辈啊，越前。”
“谁在乎了，还差得远呢。”不肯承认听到幸村这麽说的确是安心了一点，又见对方脸上流露疲惫之色，越前站起来扶住他，道：“前辈还是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和大家一起来看你。”
“等一下。”不愿再回到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四面墙的孤寂里，幸村用力撑着床，忍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静静凝望眉心不解蹙起的少年。轻轻挣扎示意越前松手，他慢慢躺下，勾唇道：“说起来，你加入网球部这麽久了，我还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吧，越前。你不觉得应该跟部长好好聊聊吗？”
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跟幸村接触，时间都比较短，不外乎就是送点东西，说几句话就结束了，越前认爲对方说得还算有道理。伸手替幸村掖了掖被角，他歪歪头，道：“前辈想说什麽？”
“是啊，说什麽好呢？”其实对幸村而言，说什麽都无所谓，只要越前能够陪在旁边就好——至少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然後去患得患失今後的命运。略微思索片刻，他随口道：“说说你跟真田他们的事吧，我听着，就当是了解你了。”
“真田前辈？”因爲考虑到幸村是病人，越前虽觉得没什麽好说的，却仍乖乖顺应对方的要求，道：“真田前辈跟我说话不多，老是板着一张脸像中年大叔一样，比老师还严肃。不过柳前辈说了，他对我挺好的，不像对切原前辈那样经常喝駡，有时还要揍人……说起来，切原前辈挺笨的，明明知道惹了真田前辈会挨揍，干嘛还要去惹他呢？”
真田对切原寄予厚望，将切原作爲下一届的部长来进行培养，的确过于苛责，这些幸村是知道，也认可的。只是听越前说出来总觉得有那麽一点好笑，幸村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又道：“听起来，你好像对切原有意见，他什麽地方惹到你了吗？”
“也没什麽……”努力想了想自己有点不待见切原的原因，越前皱眉道：“他英文很烂，柳前辈让我帮他补习，他还不相信我，最後还不是靠我和桑原前辈帮他猜题才勉强过关的。”
可以想见两个性格同样骄傲的孩子凑在一起时火爆的场面，幸村唇角抽了抽，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轻咳一声以作掩饰。“柳对你不错吧，看得出你很听他的话。”
“还行吧。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柳前辈老是闭着眼睛，他是怎麽走路、看书写字的？”提到柳，越前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兜了出来：“还有，训练的时候他明明连眼皮都没抬，是怎麽知道谁在偷懒，谁没有把动作做到位的？”
“这个麽……也算是立海大不思议事件当中的一件，你要真的很在意，我建议你直接去问他。既然他那麽疼你，应该不会什麽都不说的。”事关柳的隐私，幸村自然不便多说，敷衍了两句後便转移了话题：“再说说仁王和丸井吧，他们对你好吗？”
提到仁王和丸井这两个在网球部里算是最活跃的人，越前的话就多了。什麽被丸井拉去买蛋糕，跟仁王一起去喂猫，他对幸村说了很多。末了，还主动提起对方尚未提到的柳生：“柳生前辈也挺好的，上次我和仁王前辈逃课被风纪委员抓到了，他只惩罚了仁王前辈，没有处罚我。”
听了这话，幸村稍微有些意外，因爲凭他对柳生的了解，那个人在维护校园纪律方面可是比真田还要铁面无私的。到底是什麽让柳生也对越前这个後辈格外优容，他倒是有点好奇了——不仅是柳生，他对其他几个人如此宠溺越前也同样有着疑问。看了看说了太多话，明显口乾舌燥的少年，他微微笑道：“果篮里还有水果，自己去拿来吃吧。”
越前的确是口渴了，但对水果没什麽太大的兴趣，遂弯腰从背包里找出比赛後仁王特意买给他的芬达，拉环一拉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喝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幸村，有点不好意思的看过去，小声问：“前辈想吃水果吗？”
“医生暂时禁止我进食，拿点水给我喝吧。”惊讶于越前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敏感，幸村在心底稍微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评价——这是个表面上看起来很迷糊，实际上心地柔软的孩子，大抵也就是因爲这个，才让网球部那帮心高气傲的正选对他格外疼爱吧。
再去接了杯水，还特别细心的把水温调至温热的程度，又自己试了试温度才端给幸村，越前道：“前辈该休息了，好好养病才能早点出院。”
就着越前的手轻抿了一口水，幸村转眼看向窗外。见天色已昏黄，即使不是很情愿，他也知道该放越前回去了，遂点头道：“你回去吧，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收拾好背包，越前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正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紫瞳，道：“前辈，你不会有事的，不要想太多了。”
“越前。”爲着这一句言辞匮乏却能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安慰，幸村怔楞了片刻，直到越前快要走出病房时才轻轻叫住了他。对着疑惑看来的猫眼露出一抹浅淡真切的笑容，他道：“我会很快归队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