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吗。
犹如往心湖投下石块，阵阵涟漪荡漾，光是注视对方的眼睛，就让他莫名惊慌。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怎麽回答比较好呢？
忽然产生了踌躇的情绪，纲吉紧抿着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知道骸希望获得什麽样的回应。
……可是，他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东西。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纲吉觉得自己从骸眼神中读出了失望，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因为什麽而产生这样的情感。
「……我知道了。」
最後，率先出声的，依旧是骸。
看着他撑起身让开，然後整理好有些凌乱的仪容，纲吉缓缓坐起，表情复杂。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预料。
无论是骸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是方才那句质问自己的话语，抑或是此刻僵硬的气氛。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告白也说不定。甚至，还可能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什麽人。
从孩童时的态度就能看出骸对人都抱持着很高的警戒，绝不轻易卸下心房，纲吉光是让他毫无戒备地亲近自己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骸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告白的吧。
不仅仅只是因为要对喜欢的人坦白……
眼看骸就要离开，纲吉连忙出声叫住他。
「骸……等、等等！」
听见叫喊，骸真的停下动作，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像纲吉，而里头当然夹杂着些许落寞，看得纲吉又是一阵纠结。
「呃……」
纲吉觉得自己真的很该死。叫住人却没想好要说什麽……但，他知道不能让骸就这麽离开。
现在的骸好不容易性格变得比较柔软，要是他什麽都不回应，骸肯定又会回到以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不想再看见那样的骸。
「时间……给我一点时间，」终於绞尽脑汁挤出了一句，纲吉直直地看着他，望着那双显得有些无神的眼眸，「好吗？」
在听见纲吉试图拖延的话语後骸露出了笑容，些许无奈的表情写在脸上，但好歹不像先前那样令人难受。
「……真是麻烦。」
「什麽？」
「不喜欢就直说，有什麽好犹豫的？」再度迈步走向纲吉，他沉默了下，语气带着抱怨，「磨磨蹭蹭，真不像个男人。」
「你——」
下巴被身前的人轻扣强迫着仰头，手指碰触皮肤的感触很显明，骸的嘴角高高向上扬起，不知何时两人的距离又变得如此之近。
「好吧，我就给你考虑的时间。」
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骸笑盈盈地道：「作为交换，如果你得出的结论是喜欢，就跟我交往吧。」
「什、——你在说什麽啊？！」
我怎麽可能——
比起先前都要让纲吉错愕地发言出自已经恢复精神的男人之口，只见他轻轻挑眉，有些不以为然，「既然喜欢就该交往吧，不然谁想告白？」
你的思维为什麽会跳这麽快啊？！
不重不轻地捏了下纲吉的下巴，骸松开手转过身，语气轻快，丝毫没有先前一副打算重操旧业的样子。
「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他说着，打开了门，「纲吉。」
纲吉实在不知道还可以回答什麽，索性闭嘴不答。
门扇被轻轻关上的时候，他有种心灵被掏空的感觉。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过了好几秒，他才迈开步伐，一屁股倒向沙发，然後绝望地将整张脸埋进一旁摆着的靠枕里。
「啊啊啊——」
为什麽——！
考虑……是要考虑什麽，考虑要不要跟他交往吗？
可是明明——明明自己就不喜欢他啊！
但是，他也不想看见骸失魂落魄的模样。
……其实，他挺喜欢现在这样的骸，愿意和自己聊天，也愿意跟自己普通地吃顿饭。
就像是「朋友」那样。
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发展，却在方才被对方亲手了结。
纲吉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样，也颇有拒绝思考的冲动。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最後传来了一句苦闷的叹息。
「真是……」
＊
自从告白後骸便一直没出现在纲吉面前，透过库洛姆纲吉才知道骸是真的希望自己好好考虑考虑。骸的心意纲吉确实有接收到，但是否该给予回应，却是他一直挣扎纠结的点。
纲吉并不讨厌骸，甚至可以说是挺喜欢的——当然，是作为朋友的喜欢。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骸跟库洛姆是一对，毕竟他们感情很好、兴趣相投，又绝不会背叛彼此，从外貌条件来看也是很相配的两人一同相处了这麽长的时间，要说没有感情因素，库洛姆本人也说过不可能。
可是她对骸的情感与其说是恋爱，用亲情来描述会更合适。
骸会把什麽样类型的人作为恋人考虑呢？
骸喜欢怎样的人呢？
趁着几日上班的空闲，纲吉认真思考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骸喜欢的，应该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坚强、美丽、细心又强大的女性吧？
纲吉身边并没有喜欢同性的朋友，所以他不太懂为什麽骸会喜欢身为男人的自己。明明周围有这麽多符合条件的优秀女性，骸却反而选择了他、选择了他口中那个既天真又愚蠢的自己。
他想问骸为什麽会喜欢自己，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吸引了他，但没有勇气。
自己的长相很平凡，所以大概不是因为脸吧……
放下手中被自己转了好几圈的铅笔，纲吉喝光杯里的茶，看了眼时钟。
「……时间差不多了。」
离开办公室前往平时干部们开会的会议室，纲吉一面打着哈欠。
今天要开一个讨论会议，花的时间并不长，却是每个守护者都得出席的讨论会，主要是为了决定圣诞晚宴陪同纲吉的护卫。
虽然纲吉本身就拥有极为强大的战斗力，但身为堂堂首领，身旁没有护卫是很奇怪且不太体面的，因此必须从陪同人员里选出一名来担任。通常前往晚宴的都是最高层的干部，Vongola的情况来看就是由守护者出面，只是为了安全总部还是会留下一到两名干部镇守，避免被有心人士趁虚而入。
去年留下的是云雀跟了平、蓝波，那时骸尚未被释放，仍作为正雾守的库洛姆是纲吉的女伴，舞会时她硬拉着纲吉跳了舞，第二天纲吉双腿酸到几乎走不了路，也让他决定以後不会再找她做舞伴。
「十代目，您好！」
早已等候多时的狱寺一看见纲吉踏入会议室，立刻站起身朝他鞠躬，十分有精神，「我已经将晚宴的资料准备好了，您要先过目吗？」
「好啊。」
坐上主位，接过狱寺递过来的纸张，纲吉低头阅览上头的文字。
今年黑手党界的圣诞晚宴定在平安夜，由Cavallone家族主办，地点在Cavallone的主堡，从傍晚六点开始开放入场，当然、本来就是同盟家族的Vongola可以提早前往；邀请的对象是中等规模以上的黑手党，至於以下的那些家族有另外的聚会，由别的家族举办，Vongola并没有打算参加，因此没有蒐集那方面的情报。
按照往例让几个顶尖的家族代表致词後便是吃饭时间，每一年都是采用自由取餐的模式，这个时间也是大家闲聊寒暄、展现社交手腕的时间；晚上八点开始舞会，Vongola肯定是要上去领舞的，为此纲吉还被Reborn逼着练了很久的华尔兹，这也是纲吉最讨厌的晚宴环节。
想当然耳，纲吉每年都是被邀最多次舞的人。
「狱寺君今年也是陪我去吗？」
「这是当然！」听见他的询问，狱寺立刻回应：「身为您的左右手，保护您的安危是我的职责！」
「哈哈……」
「哟！」
「山本。」喊出了挚友的名字，纲吉扬起嘴角。
第三个进来会议室的是一脸爽朗的山本，他在纲吉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坐下，「那是什麽？」
「这次晚宴的资料啦。」抽了几张资料拍在对方面前的桌面上，狱寺语气并不是很好。
「喔喔！真不愧是左右手，很厉害呢。」明明没有称赞的意味，但山本还是如此道。
「废话，我才不像你总爱临场反应。」
虽然语气很凶，不过在纲吉听来这应该是称赞。
这两人的关系时好时坏，但纲吉很清楚明白他们只是喜欢打闹，这样的相处也挺好的，让人很有活力。
下一个步入室内的是手里端着一碗泡面的蓝波。
「啊！你这蠢牛，怎麽可以带食物进来！」一见有人不遵守规定，狱寺立刻大声斥责。
「有什麽关系……我还没吃饭耶。」
坐在山本旁边，他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抗议并吸了口面，蓝波转头看向纲吉，眼神颇有乞求的意味，「阿纲……」
「这次算是特例，知道吗？」知道对方这几天在Reborn的监督下几乎没什麽休息时间，纲吉正色道：「如果洒出来，你就得打扫整间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除了平常开会外几乎不曾让人来打扫过，毕竟是谈论机密事务的地点，要是打扫的人装了些什麽可就不妙了。
「好——」
「可恶……」因为有了纲吉批准狱寺也不好再说什麽，只能不满地瞪着蓝波，「就算要吃也不该吃泡面吧……」
「还没吃午饭吗，狱寺？」听见他的嘀咕，山本笑着脸问道。
「废话！我可是刚结束任务回来就过来开会，哪像你闲着坐在办公室没事干。」
「这话可就过分了，我是在处理正事啊。」
不想参与两人的争执，纲吉翻过文件，看着下一面资料。
又过了几分钟，云雀与了平一起走了进来。
「云雀学长！了平大哥！」
注意到来人，纲吉高兴地出声打招呼。
「唷，泽田。」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了平坐到蓝波隔壁。
用很淡漠的眼神瞥了纲吉一眼的云雀则是在狱寺旁边的位置坐下，自顾自拿出了一个保温杯，斟了杯茶啜饮。
距离上次见到云雀已经是快三个月前的事情，前阵子云雀都待在日本处理分部的事情，後来又跑去迪诺那头支援，云守在Vongola是最少人见过的一个守护者。
「还没来的……」
没过多久，Reborn步入会议室，纲吉便起身点名，「剩下库洛姆跟骸吗……」
「那两个，今天怎麽这麽慢？」山本好奇地问。
「谁知道。」没好气地回他，狱寺蹙起眉，「喂女人，你去把人叫来。」
在场只有一名女性，她在听见这句话後，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昨天的赌注，嗯？」
「……」
得到这样的回应，狱寺的脸整个垮下，闷闷不乐的模样着实让纲吉大开眼界，很少会看见他如此颓丧的样子。
而且他居然敢找秦月打赌，怕不是意气用事了。
「……我知道了啦！」倏然从位子上站起，狱寺打开会议室的门，就这麽出去。
「秦月……你又跟他赌了什麽啊？」
有些无奈地目送狱寺关上门，趁着会议还没开始，纲吉随口闲聊。
只见秦月勾起坏心的微笑，将已经阅览完的资料轻轻放回桌上，眼神带了点狡黠，。
「一天内只要喊我一次『女人』，就得无条件听从一次命令。」
「……哈哈哈，真有你的风格。」
「阿纲。」
在纲吉身後的坐椅坐下，Reborn淡淡地叫住他，「你是不是跟骸发生了什麽？」
「……欸？」
并没想到自家老师会忽然问这个，纲吉傻了几秒，连忙摇头摆手否认，「没没没有啊！怎麽了吗？」
感觉那总是无比锐利的视线扫过自己，纲吉在内心大喊几声让自己冷静，才扯出有些僵硬的微笑。
几秒的沉寂过去，Reborn忽然翘起嘴角，压了压帽缘，「你最好重新学习如何隐藏情绪。现在这样可是完全不合格的。」
「什麽啊……」
就在纲吉忍不住想翻白眼的时候门又被打开，这回进来的正是骸与库洛姆，以及前去找人的狱寺。
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好情绪，纲吉将视线落在库洛姆身上，紧接着快速地扫了骸一眼，然後看向手中的资料。
「太慢了啊。」
「十分抱歉。」
面对Reborn的斥责，库洛姆只能低头道歉，接着赶紧拉开椅子坐下。
「真是，开个会这麽没效率。」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开会迟到，也不是Reborn第一次出声抱怨，大概更不会是最後一次。
「都到了就开始开会吧。」瞄了眼面无表情的骸，纲吉让狱寺将所有的资料都发下去，接着清清喉咙，宣布会议开始。
因为只有一个项目要讨论，一切进展得很迅速。
「我今年一样留在总部吧！」拍了拍胸铺，了平无比正经地道：「还有云雀也是。」
「好……还有谁不去的吗？」
环视一圈守护者以及几个固定出席的人，接着在文件上写下结果，纲吉觉得无比愉快。这次的会议开得很顺利，估计不用一小时就能结束。
这回没参加晚宴的只有云雀跟了平、Reborn、蓝波四人，去年就是这几个人，因此纲吉并不觉得意外，总部有几位信任的人留守，也能让他更加安心。
「那今年的护卫——」
「今年的护卫，就用抽签来决定吧。」
打断了纲吉的发言，後方坐镇的Reborn淡淡地说道，双眼直视前方，完全无是被自己发言惊吓到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自家学生，「反正无论谁陪都一样吧？」
「……」
泽田纲吉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惊喜了。
「什麽？！为什麽啊，Reborn先生！」比谁都要快地拍桌起身抗议，狱寺满脸错愕，「护卫就由我来担任，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山本，他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用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Reborn，似乎是在等他解释。
云雀依旧表情平淡，大概是因为没他的事。他手中的茶水已经被他喝得一乾二净，方才发的资料整齐地叠在桌上，要是不说，还会以为他根本没翻动过。
至於坐在最远端的骸与库洛姆都一言不发，只是两人的神情形成了很明显的反比。
库洛姆的嘴角高高翘起，高兴的模样显示她愉快的心情；骸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思索着什麽，倒看不出对此他有什麽想法。
蓝波的泡面碗被他放在一旁，手中拿着资料正在翻阅，并没有想参与话题的意思。
「Reborn先生！」
「给其他人一点机会吧，狱寺。」瞥了眼很激动的狱寺，Reborn终於解释了几句，然而理由却相当缺乏说服力，「碧洋琪担心你太久没和女性跳舞，舞技会生疏。」
「什——怎麽可能！」显然给这句话激到，他立刻拿出手机来，就要播通自家姊姊的号码，「我现在就告诉她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必了，总之今年护卫就从山本、骸两人里面挑。」
「Reborn先生——」
挣扎着不死心的狱寺苦着一张脸还想说点什麽，但下一秒Reborn就搬出了另一个足以让他遵命照做的理由。
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容，少年看着狱寺。
「只要你不当护卫，就能代替阿纲上去跳舞，这对他是最好的帮助了吧？」
「——是！我知道了，就这麽办！」
秒答啊。
狱寺君，你为什麽碰到我的事情就这麽容易丧失理智呢？
Reborn只是在逗你玩而已吧……
除了尴尬傻笑外无法做出其他反应，纲吉看着Reborn用很诡异的理由说服了狱寺，心底窜起一阵不安。
狱寺不当护卫的话，就剩山本跟骸拥有这个资格。
如果最後抽到的是山本还好，但万一……
「抽签的话，我有装程式。」默默举手发言的库洛姆亮出手机，在获得Reborn的点头应允後，她便快步上前，站到纲吉面前，点开抽签小帮手并将手机交给他，「第一项跟第二项分别输入名字後，按旁边的红球就会开始自动抽签……」
这场教学展开得极其自然，以至於纲吉根本没注意到底下其他人复杂的眼神。尤其是秦月，她的嘴角已经高得不能再高，一整个非常愉悦的模样。
按照库洛姆的指示做好了签，纲吉将手机举高面对众人，接着按下那颗在他看来无比恐怖的红球。
跑了一圈抽奖箱的动画，几秒後从手机音响爆出极其热闹壮烈的鼓掌与尖叫音效，萤幕上显示的几个大字告诉了所有人这回晚宴的护卫人选。
自己本身是看不见萤幕的纲吉在扫过两个候选人的脸後，也明白了结果。
……啊啊，为什麽要这麽咄咄逼人呢？
无语地转头看向一旁证灿烂微笑的库洛姆，他伸手掩着脸，叹口气。
坐在最远处的男人，微微勾着嘴角，注视着他。
——那是很高兴的眼神。
二修於2018/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