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又太过混乱,我十分严重地怀疑自己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些什麽。
班导只对我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也没再徵询我的意见,只是迅速记下我的名字,然後就继续扫地工作分配的事宜,留下一个後知後觉的我愣了半天。
「感觉你被狠角色缠住了呢。」午饭时间,乔曦幸灾乐祸地对着我说。
「我也是这麽想的。」我无力地趴在桌上。「天底下哪有这麽巧的事,同一个学校就算了,居然是同班同学!都快把我吓坏了。」
「不过他连你的名字都知道。」乔曦眯着眼向我凑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可要严加提防了。」
「他啊⋯⋯感觉太神秘了,」我泄气地说。「现在发生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一件都没有搞懂⋯⋯」
「不过你说,」乔曦摸摸下巴。「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假设?」
我挑起眉。「什麽?」
乔曦眯起眼睛,凑到我耳旁俏声说:「比如说,他有一个秘密兄弟之类的啊。」
「秘密兄弟?」
「嗯嗯,」她严肃地点点头。「长的一模一样的兄弟,可能彼此定下规矩,扮作同一个人,每天轮流上学之类的。所以刚好弟弟受伤,哥哥就代打上学。」
我忍不住皱起整张脸。「你到底在说些什麽啊?」
「不过就是我的一点假设嘛,」她嘟起嘴。「不然你要怎麽解释?」
被她这麽一反问,我咬起唇,露出懊恼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好烦躁,不知道该怎麽做,也不太想看见他。」
「糟糕,等一下就是打扫时间了,这可该怎麽办呢?」乔曦看起来倒是很开心。
「就是啊⋯⋯」
「我看你啊,不如趁机也去挖他一点秘密好了。」她拿汤匙轻敲着我的头。「我有预感,他知道的可不仅只是你的名字。」
我不禁皱起眉头,因为我的预感也是如此。
「唉唷,我跟你开玩笑的啦。」乔曦说。「又不是通灵法师,想知道你的名字有什麽难的?还是赶紧去花室吧,迟到就不好了。」
我们暂时结束了话题,乔曦转过身准备回教室去,而我叹了口气,努力提起步伐往花室迈进。
花室的路线还挺明确的,和我的教室算是同一区,就在旁边,所以我没费太大心思就找到了。蓝城的花室不大,却非常漂亮,明显感受得出来受人精心培植过,外头看起来整齐美观,用玻璃搭建起来的建筑也装饰得典丽雅致,花室入口的门微微敞开,我想白均澄可能早就在里面了。
谨慎地握住把手,把开了一半的门轻轻往里面推,花室里万紫千红的景象虽甚是艳丽,却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热上许多,但第一次进到这里,看见真正的花室原来长这副模样,不免也感到有些新奇。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我向四处探头探脑,但没觅得半点谁的踪影,看来我是花室里唯一的人。我蹑手蹑脚地轻轻踏在花丛间蜿蜒的狭小通道,门口附近这一带的植栽都直接种在土里,旁边另有一区摆着各式各样盆栽,显得小巧精致的区块。这里的花种有些我看得很是眼熟,但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多半是剔透的粉或是烈艳的红,远远望去十分鲜艳。
看到这些被精心照顾过的花儿们欣欣向荣的模样就让人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我踏起脚尖碎步碎步地向中间移动,想看看其他更多不一样的品种。
「你来啦?」
白均澄的声音非常透彻。
被这麽一唤,我差点重心不稳摔下泥地,最怕的是把花儿们碾坏了。
「抱歉。」我转过身来,虽然他依旧笑得灿烂,不像是抱歉的样子。我一见到他心情就不由得感到紧张,无意识地抚了抚裙摆。
我看着他熟练地转身走到门的背侧,俯身拾起了什麽,心里纳闷着他竟然知道门後有藏东西啊?
他再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两壶浇花器,然後灵巧地穿过小径向我走来。
看着我困惑的神情,他只是轻轻眨了眼,解释道:「我和工友的交情不错,之前常常偷跑来这里玩。」然後递了其中一壶给我。「你知道该怎麽做吗?」
我茫然地搔搔头。他似乎并不大意外:「那没关系,学一次就会了,你先跟我到外头去装水吧!」
他转过身,开始回往门口走,一旦和他失去了眼神接触,我也瞬间像是恢复理智般,大脑终於开始运作。明明有满肚子的疑惑要质问他,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而起,每个问题刚来到唇边便散逸无踪。
「等等!」
听到我的呼唤,他从容地转过头来。
「那、那个⋯⋯」我紧紧揪住裙摆,既然不知从何而起,我也只能从最直接的问题开始。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又来了,他脸上随和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在认真思考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隔天就出院了,」见他不答,我又迳自问了下去,「可是⋯⋯怎麽会,你头上的伤⋯⋯」
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後脑勺,看起来很不是滋味,彷佛被识破了一样⋯⋯
「还有,你说好久不见是什麽意思?」思路清晰了以後,我将脑袋里的疑问一一组织起来抛给他。「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他抿了抿唇,然後走向我,我们彼此间的距离愈缩愈短,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但他也在我倒退的同时止住了步伐,不明究理地叹了口气,然後蹲了下来。
我困惑地眯起眼睛,他扬起修长的手,轻柔地抚上一朵开得别致的淡蓝花瓣上,那动作之温柔,美得简直像幅画,顿时之间,我觉得我所有的困惑都显得好多余。
「你相信,」白均澄背对着我,悠悠地开了口。「这世界上的不可思议吗?」
「嗯?」突然被这麽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反问,我愣了一会儿。
忽然间,我的脑袋闪过了和乔曦对话的片段,虽然觉得荒唐,但此时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基本上我就能够确定自己遇见的不是鬼就是外星人了。
但这有可能吗?
我不安地暗自期盼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我在医院见到的人,是你的兄弟还是什麽的吗?」我试探性地提问。「我是指,嗯⋯⋯双胞胎?」
闻言,白均澄不禁耸肩笑了。
而我感觉非常地不好。
「不,」他回答。「远比那个精采多了。」
我站在原地,有点害怕但同时也期待他会说出什麽,但他背对着我不发一语,只是继续抚着一片又一片的小蓝花,我遗憾自己不晓得它的名字。
「不然⋯⋯你还有能够解释这一切的说词吗?」
他摇摇头,转身拧起那好看的眉。「没有,因为人们都不太愿意相信不可思议,他们宁可用科学的方式开肠剖肚。」
「我、我相信呀!我相信你。」我真诚地看着他。「不管你说什麽我想我都不会太讶异,毕竟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作乔曦,她每天就是灌输什麽狼人、巫师、黑魔法之类的奇怪知识给我
」
白均澄没等我说完,眼眸子就沉了下去,伴着一个淡而神秘的微笑,他再次蹲下身子,指着那群灿烂盛绽的小蓝花对我说:「这种花叫作扶桑,你听过吧?花期很长,只需要温暖的环境就行。」
虽然不晓得为什麽,我直觉他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出於尚未朝朋友关系更进一步的原因,我也不大敢像对乔曦、或曾经对顾子恒那样直来直往地对他,而且,他身上也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感觉并不是真的如同他表面一般个那麽好接近。我咬起下唇,尽管并未消解心中任何一项疑问,但我还是乖巧地蹲下,认真听他的讲解。
感觉上他就是一个特别懂花的人,扶桑近看也真的好美,如同妙龄女郎飘逸的裙摆,如同水里的波纹,五片瓣叶优雅地盛绽,从中拱着一株娇蕊,上面密布闪耀金黄的花粉点缀,很是大气同时不失格调。
我也伸出手,轻轻抚在扶桑的花瓣上,我的指腹滑过她细致的纹路,好像轻轻拂过水纹一般致密无瑕,那感觉挺奇妙的,一直以来对花的印象好像就是娇弱而不堪一击,从来没有想过她们是把刚毅幻化进无尽的柔和细腻,并且非常坚毅。
「如果,是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嗯?」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他忽然打破沉默,我反射性地向他侧过了头,他的眼神很认真地在询问我,没有半点玩笑异味。
「如果一切你觉得莫名其妙,只能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来解释。」他的语速放得很缓,以确定以确定我每个字都认真地听了进去。「你愿意相信我吗?」
那一刻,我在他的眼神里似乎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晶莹的双眸在闪烁着,感觉掺杂了某种程度的试探,却蕴含着亘多充满希望的渴求。
好像是希望,我能够发自心底,真诚地相信答应他。
「嗯,我、我相信你。」虽然不太清楚我答应的究竟是什麽,但我还是谨慎地点点头。
我想他应该还是识破了我不纯熟的演技,因为我看得出来自己并没有说服他。他犹豫了片刻,而我不晓得那是他在思考是否要就此打住,还是他得用另一种方式向我解释。
他扭过头将注意力摆回扶桑花身上,不经意地又问我:「你喜欢这些扶桑吗?」
「我、我吗?⋯⋯喜、喜欢呀!他们开得好漂亮⋯⋯」
「那就好。」我话都还没说完,白均澄他就打了岔,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的神秘微笑。
然後下一刻,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睛才不巧地恰好眨了一下,在那麽一瞬间,他硬生生把一朵扶桑从花梗拦腰折断。
我惊愕地看着那朵手心大,还欣欣向荣的花朵从空中迅速地坠落到地上,不带任何感情。
我缓了好几秒,脑袋才反应过来,才终於理解方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麽事。
我瞪大双眼望着白均澄,他则一脸镇定地凝视着我,彷佛这一切都没什麽大不了的。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嘴里结巴了好几次,理智才跟上线。
「你、你刚刚做了什麽?!为什麽要这样⋯⋯」
他的表情看来有些失望。「你不是说会相信我的吗?」
我一脸茫然,不解这两者之间有什麽关联,与其说我的心情是愤怒,气他随随便便就做出折花这种恶劣的举动,不如说我吓坏了,因为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完全解释不来他这麽做的理由。
「所以,你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
「我、我⋯⋯」一切都太混乱了,我不晓得他真正想说的到底是什麽。
接着他朝我伸出了一只手,见我皱起整张脸的困惑,这才娓娓道出:「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弥补这个残局吗?」
「啊?」
我愈发不解,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麽,但只见他坚定的眼神胸有成竹地说:「就相信我吧!」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谨慎地伸出手,
轻轻地贴在他的手心上。
这是我第一次碰一个男孩子的手,出乎我意料的温暖而绅士,他毫不犹豫地温柔握紧,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心脏都漏了一拍。
「准备好了吗?」他牵着我的手,露出一抹隐隐自信的微笑。
我才感觉到他握紧我的手稍稍使力,身边的空气就莫名膨胀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紧紧的,这些空气的力量大到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一片轻盈,接着我眼里看出去的水平线不断抬升、不断抬升,而後我意识到自己飘了起来。
这有可能吗?!
我低头往下望,不敢相信我整个人悬空漂浮着,白均澄依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满心惊恐地看着他。
而他只是充满兴致,悠悠哉哉地对着我笑。
「白均澄,这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别着急,神奇的还在後头呢。」
语毕,他伸手指向那朵被他折断掉落在地上的扶桑花。
我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些什麽,那朵花,就在他那灵巧的手指一挥,便听话地违反地心引力,开始逐渐往上空飘移,最後不偏不倚完美地密合回她刚刚被折断的裂口当中。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悄悄地得意一笑。
「我还能再带你回去更远。」
随後我们脚边的两壶浇花器也像是被施了法一样腾空浮起,又飞回花室门边的那个角落。
而後我才感受到自己身边的空气消了回去,那个庞大到足以撑起我的力量也渐渐缓了下来,把我慢慢送回地面上。
白均澄握紧我的手轻轻松开,我瘫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瞪着眼前那朵扶桑花,她在花枝上完好无瑕地绽放着。
这有可能吗?
「你这、这是⋯⋯」我语带结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时空穿越。」他简洁厄明地向我解释。「我带你回到五分钟前了,你看。」
他指向门边,花室的门正巧赶上最後一刻,在我面前「砰」的一声阖上了。
时空穿越。
我想努力说服自己没有听错,但是理智又告诉我,这简直荒唐无稽。
「时空穿越⋯⋯」我缓缓复诵,尝试理解这个名词带来的新的意义。「可是我刚刚⋯⋯飘、飘⋯⋯」
「嗯,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呢。」他搔搔头。「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带着时空穿越的人,我在想,可能这是普通人与扭转的时空产生的正常互斥现象吧?」
我眨眨眼睛,并没有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这整件事情,包括会自动关上的门,或是会飞的我,都神奇得太不可思议了。时、时空穿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能有这种事吗?
看着我,白均澄脸上的表情难以解释,好像是担心我一夕之间难以负荷得了这麽多,也好像是⋯⋯失落,失落我竟是这种反应。虽然我摸不透他,但我对於他能迅速转换情绪这点已是相当习惯了,每次他眼眸一沉,那原本轻松活泼的气氛就会倏地一转,此刻,我感受到他那异常认真的心情。
「你还好⋯⋯」
「等等!」我举起手制止他的发言。「你把我搞得好混乱。我们能先暂且缓缓,把事情一件一件,好好地讲清楚吗?」
他原本还想多说点什麽,但很快便妥协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先整理好自己的疑惑。「所以,首先,你真的没有双胞胎兄弟?」
闻言,他忍住不笑,故作镇定地回答:「真的。」
「所以,你确实是会魔法的?你是巫师?」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後摇摇头。「我是时空旅人。」
「你是什麽?」
「时空旅人,」他重复道。「我没有那麽全能,我只会时空穿越。」
时空穿越,不知为何,心情缓下来後,我竟然能够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好吧,你是时空旅人。」我点点头。「那麽那天,被我送进医院的人也的确是你?」
他再次颔首。
「而你大概也是用了时空穿越的手法自己疗伤?所以才能够隔天出院?」
他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我眨眨眼,那麽就只剩下一点我没弄懂。「那,什麽意思是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陷入一阵苦思。
「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吗?」
我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不仅只隐约透露着我不安的心情,还掺杂着好奇的成分,忐忑而同时殷切地盼望着,他的答案。
「嗯,」他点头承认。「我们曾经见过面,在我的记忆里。」
「在你的⋯⋯记忆里?」
他的视线低垂,又好像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多的人也都存在过我的记忆里,只是最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还记得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头一酸,一股淡淡地哀伤油然而生。
「我⋯⋯忘记你了吗?」
他抬头迎上我的视线,晶莹的瞳孔里反射出我的倒影。
「我只是从太遥远的地方穿越回来,」他无奈地笑了笑。「又浪费了太多时间罢了。」
我没应声,担忧地看着他。我记得这种语气,这是当一个人失落的时候会有的沧桑感。
「如果⋯⋯你想说出来的话,我都在。」
他别过看我的视线,转身凝视盆栽。
「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麽选择?」
「嗯?」突然被点名,我瞬间抽离出自己的世界。
他轻轻吸一口气。
「如果哪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也具有控制时间的能力,你会选择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