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乙听见录音档中方泽修的提问後──自然想起来了。
确实，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这个传情的小插曲渐渐熟稔的。方泽修从那天之後有时会传某些校友会活动的讯息给她。不过她起初也是看过而已，直到某次──方泽修突破往例，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住的地方在哪里？」
那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她正巧回到租屋处，这时候只有她一人在，打扫的佣人早就下班回家。
指尖凝滞在空中好半晌，她第一次回讯：「太子公寓，怎麽了吗？」
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不再有新的讯息传来，她好不容易放下被悬起的一颗心，打算打开电脑整理报告。
「叮咚」一声，她的心绪立刻被拉走了。
「出来吧，我在一楼。」
她猛然站起来，像是受到什麽巨大惊吓一样。呼吸有些急促，情绪蓦然紧张起来──不过片刻後，她稳住思考。
太子公寓附近就是一条美食街，常常是很多学生下课後或聚会的好去处，要是方泽修恰巧在附近聚会，十分钟之内出现是很理所当然。
不过，今天怎麽突然反常，直接找她了？
内心疑惑，她还是套了件外套，拿着磁卡和手机下楼。
一走出公寓大门，沿着砖道走下阶梯，她立刻看见某人坐在黑色摩托车上，单手托腮，双目轻阖，显得格外慵懒。像是感应到她出现，他蓦然睁开那双明亮的眼，浅浅一笑，「舒小姐，你真是我遇过最难约的人了。」
她抿了抿唇，缓步走近，「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
方泽修忽然瞠大眼睛，像是听见什麽不可思议的话，「现在才六点多吧？哪里晚了啊？」
对大多数的大学生来说，现在才是正式活动时间。
方泽修也是对她的奇葩无言了，从把手处取下一个塑胶袋，递给她，「要大考了，我听某个中文系的同学说──你们明天考试吧？呐，爱心宵夜。」
虽然只是个名词，对舒容乙来说，还真的是宵夜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其意。
方泽修好心解释：「哇，你是真活在这所大学里吧？没有学长姐还是同学跟你说过每逢大考，都该送一下自己直属宵夜，补充一下临时抱佛脚的体力？」
「呃，是有人说过……」但她不能这麽晚出门，所以曾经问过锺彤该怎麽办，请她代劳，当然交换条件是──从学长姐那边接收到的爱心全归锺彤的肚子了。
惭愧惭愧，舒容乙的直属只怕跟非直属的锺彤还要熟上几百倍。
这不是天生人际边缘，是自己把自己发配边疆的。
方泽修看见她的尴尬表情，霎时止不住，喷笑出来。
「你、你笑什麽？」
他也没理会她的质问，往前一伸带起她的纤细手腕，领她接住东西，「三天後是外文系大考，你可别忘记做人要有礼貌点。」
听出他话中之意，舒容乙正想拒绝，谁知道方泽修嘴巴动的更快，「别担心，你一通电话，我就来接自己的宵夜了，不劳烦你出门跑一趟男宿。」
舒容乙像是喉咙里塞了一个东西，她明明想好好拒绝，怎麽就是有种毫无用武之地的不可抗拒？
「对了，大考完──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这肯定是你有兴趣的。」
「什麽事不能现在说？」
「我得拿到了我的爱心宵夜，才有说出口的动力啊。」边说，他戴上安全帽，只露出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回去了，晚安。」
一个俐落甩尾，他就直接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舒容乙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她明明该准备考试，怎麽却在担心自己几天後该买些什麽给他吃，才不会被嫌弃呢？
不对，在这之前，她应该先看看方泽修买了什麽。
一打开袋子，她怔住了。
是一包地瓜球。
这在小吃市集间其实相当常见，但她从小就不被父母允许买这种东西，偶然吃到──也是某次高中园游会有摊贩在卖，同学买来吃然後分给她一个，她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好吃的东西。
那次……正好是高三园游会。
「你怎麽知道我喜欢这个……？」她喃喃自语，双眼不禁追寻方泽修离开的方向──好像从一开始，方泽修就比她以为的更了解自己。
这是偶然吗？还是他真的知道？
她忽然发现──方泽修身上有好多神秘的地方。
而人都会对於神秘带有好奇，为了揭开那层神秘面纱，试图追寻揭晓。
等到外文系大考前一晚，舒容乙果真发了讯息给方泽修。这又再度打破他们之间的往来频率。这次，是舒容乙主动传的。
从被动不回，到被动回覆，再主动回应，不论方泽修有什麽意图，都能看出他确实有了点成效。
摩托车一停好，他俐落脱下安全帽，毫不客气接下东西，还顺道回扔了一个东西给她。舒容乙惊慌接住，掌心传来温度，在带有寒意的夜晚里特别易入心脾。
「怕你等久了太冷，暖暖包送你。」他跨过摩托车，站挺身子，在黑夜中影子笼罩，舒容乙更加意识到他的身形颇高，可是骨架细长，所以整体是单薄了点，「既然收到宵夜了，那我也不能食言。」
舒容乙下意识退後一步，抬头仰望。
「南区有个博物馆，虽然晚上馆内不开放，但是外围的装置艺术依旧可以观赏，最近新增了一个艺术品──是文字墙，听说是临摹《兰亭集序》的作品，等我明天考完，晚上想去看吗？」
向来不会跟着一大票人外出的舒容乙自然不清楚这附近的观光景点，听见这个，内心不免涌动，「真的──？」乍见对方点头，她问：「一定要晚上吗？」
方泽修又缓缓颔首。
她面露难色：「白天不行看……？」
方泽修头一偏，一抹痞意浮上嘴角，不知是逗人呢还是无意，轻笑道：「白天我要考试，然後其他的白天──那是一般游客会去的时间，游客多就吵杂，看东西也没心情，我不喜欢。」适时表达自己的喜好，他向来做得比她好，「况且晚上，才是适合约会的时间啊。」
舒容乙呛了一下，「约会？」
「对，hangingout。」
舒容乙中文强项，但英文也不会太差，立刻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还是你想改成dating？」
「方泽修！」
「哈哈，很好，今天大声了点。」他走回摩托车边，戴回安全帽，「晚上六点，这里等我，别迟到。」
舒容乙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放任他离去，却不开口说个「不」。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的热度可以比拟她握在手中的暖暖包，不正常的温度让她的思考有点停滞，所以她才会忘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