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點石成心 — 零玖、自在飛花輕似夢(上)

正文 點石成心 — 零玖、自在飛花輕似夢(上)

只是这件事过了,石更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东西──那只被她收起来的木盒。

他满心期待尉迟不盼消了气就会再将木盒送给他,谁知她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都等了近把个月,她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他自是没那个脸和她讨,只得万般不舍地将那组凿刀拿出来用,就盼她不经意看见了,会想起这件事来。

但要怎麽搁置这些宝贝,又是另一个教人头疼的问题。

他不能拿原先的盒子装,这样她觉得他不缺容器可不好了,但要他随便搁在地上,他又舍不得。

几经思量後,他寻了个乾净的布包简单紮起,工作时也舍不得放在地上,就怕教人踩着了,总宝贝的搁在膝头上,偏偏这麽一来,又容易滚到地上去。

他是那个心疼啊,捡起来总要拍土吹气个好半天,更是格外渴望尉迟不盼赶紧把木盒送她,他好把雕刀收起,再不让它们沾上半点尘土。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不小心滚落了雕刀,他才慌张要拾,就有人先他一步。

「石更,你这几天怎麽搞得,老是掉⋯喝!」尉迟不悔本是顺手替他捡起,但一看清,赫然瞠目,「你哪来这奢侈东西!」

石更哪里敢说是尉迟不盼给的,只是尴尬的咧着嘴笑。

但尉迟不悔岂是善罢甘休的人,「石更,你别跟我装傻!快从实招来!」

石更正头疼着,所幸尉迟不悔後头就有人幽幽开口,「哥哥⋯你又在欺负石更哥了?」

尉迟不悔一惊,连忙放开按着石更肩头的手,摊手朝尉迟不盼陪笑。

「没有没有,我不过关心石更,就怕他被人给坑了。」他佐证似的扬了扬手上的雕刀,「盼儿你瞧,也不知石更打哪弄来这雕刀,竟用黄花梨作柄!奢侈、太奢侈了!」

「喔。」尉迟不盼倒是笑得泰然自若,「这是我送石更哥的。」

几乎是同时的,尉迟不悔和石更都倒抽了一口气,虽然原因不太一样。

一个是吃惊她竟然说了实话,接下来还不知道尉迟不悔要怎麽闹腾而头痛万分。

另一个,毫不意外的悲愤不已,「盼儿啊⋯」

但有人的眼睛比他还水润,「还不都是因为哥哥上回欺负了石更哥!我怎麽想怎麽过意不去,只好托人寻了这组雕刀当谢礼,要不⋯我真没脸再见石更哥。」

说到这件事,尉迟不悔就气短,「可是⋯这⋯未免⋯」

尉迟不盼一抿嘴,声音扁了些,「难不成哥哥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石更哥?」

「⋯」尉迟不悔默了一会,还是咬牙认了,手上的雕刀往石更面前一递,「好好好,是该补偿石更,我不和他计较这个。」

但他话虽如此,可看向石更的眼神怨毒,让石更忍不住一个哆嗦,赶忙地接过那柄雕刀,更默默的把其他的一并收好,就怕他来抢了去,连用完膳要送尉迟不盼回去,都踌躇着要不要一块揣走。

发现他目光不住往自己的位子飘去,尉迟不盼噗哧笑了,「石更哥,你别烦恼了,哥哥不会趁你不在时拿走的。」

「⋯」尉迟不悔顿了会,虽是哼了声,但没答腔。

这让石更心底警铃大起,一个箭步就要上去把雕刀带走,却被尉迟不盼扯住了袖,「我说哥哥不会的。」

她话是对石更说,眼睛却是看着尉迟不悔,好半晌才换来他不甘不愿的应声,「不拿就不拿。」

但他难免不平衡,「盼儿,你这是偏心了。」

尉迟不盼甜甜一笑,大方承认,「谁让哥哥老欺负石更哥,我自然得帮着石更哥一些!」

「⋯」这让尉迟不悔一阵心酸,负气撇过头去,没再说话。

但石更发誓,他感觉到来自尉迟不悔深深的恶意。

这让他危机感倍增,更是坚定了今天非要讨到那个木盒不可,之後再也不让这些雕刀出现在尉迟不悔眼皮底下。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去摸怀里揣了好几日的东西。

那是一只剔透的红翡玉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这块好玉,更是自己绘了图样托人送去圣都找最好的玉匠雕磨,来来回回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迎回了一只舒翅的凤鸟,长长的尾翼是流动的卷草纹,被牠淘气的一衔,就绕成了一个环,婉转俏皮。

只是他花越多心思在玉镯上,就越惭愧。

她当初究竟费了多少功夫才得了那组雕刀?是不是和她一样忐忑而期待对方收到礼物时的反应?

偏偏他还让她伤心了。

要说她是不小心将东西落进水里⋯他不信,她当初是不是伤心极了才赌气将木盒丢下水去,只是後来後悔了才急急忙忙去拾?

这可能性极大,让石更更是恼恨自己了,方才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下去,偏头去偷觑她被风拂得眯起眼的模样。

她亦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对他一笑,「石更哥,怎麽啦?」

他连忙摆手表示没事。

早发现他一路上的欲言又止,她才不信,「石更哥,你还在念着那组雕刀?放心吧,哥哥逗着你玩的。」

他念着的不只是雕刀,还有那只木盒啊!

他舔了舔唇,才要扬起手来打手势,向家就已经在眼前了,不禁有些泄气。

他这模样让尉迟不盼忍不住笑出声,误解其意,「好啦,我都到家了,石更哥你可以赶紧回去守着你的宝贝雕刀了。」

不行,他不能再无功而返,讨不回木盒⋯至少也要把镯子送出手!

他摇了摇头,没有像以往一样离去,反而跟进了门口。

尉迟不盼这会更奇了,「石更哥?」

他将直冒的手汗在背後胡乱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玉镯来,又深怕她不收,硬是拉过她的手塞入她掌心。

但尉迟不盼怎麽会不收?虽是一愣,一下就弯起眼来,「石更哥,送我的?」

他用力点头,紧张地看她的神情,不敢错过分毫。

她打量了玉镯一会,又递回他手里。

啊⋯⋯?

石更慌张了起来,才要摇头,她就软软撒娇,「石更哥,你帮我戴!」

他总算放下心来,执起她的手,慢慢的将玉镯套了进去,绯色玉身戴在她雪白皓腕上,像是挂了一纸红笺,寄尽他的心意。

她高高扬起了手迎着阳光细看,又笑,「大小正好合适呢!」

这是自然,他怎麽会忘记牵过她的每一次悸动,那记忆、那手感都深入骨髓。

但这话他可没敢说,只是呵呵傻笑。

尉迟不盼爱不释手的抚了玉镯好一会,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赤玉给染红的,「石更哥,那我也回你一个礼物。」

这句话让石更精神为之一振,满怀期待的看她。

偏偏他这般注视让她脸更红了,索性伸手捂上他的眼,「石更哥你闭上眼,可不许偷瞧!」

只要给他那只木盒,要他做什麽石更都是心甘情愿,连忙将眼紧紧闭上了。

他手都已经摊平了准备要收礼,谁知手心一沉,却是她另一只手搭了上来,再来,就有东西飞快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快得像是个错觉。

咦⋯?

一直到她手拿开,他都不解发生了什麽事,为眼前重现的光明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东西呢?

他左右张望着,又忍不住朝尉迟不盼身上看去,除了她红透的脸蛋,其他一切如常,也不知是把东西藏去了哪里。

他忍不住心底的失望,打着手势问她礼物在哪。

尉迟不盼掩面一嗔,「我⋯我给了呀,石更哥,你别装傻!」

什麽时候?在哪里?

石更傻住了,张握着自己的手指,确定手心空空如也,又去扳她的手指,同样也是空的。

他这会急了,不解她怎麽就是不肯给他呢,只得厚着脸皮央求她别藏了,将木盒送自己。

尉迟不盼也被他弄懵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真不明白,脸更红了。

但这回是给气红的。

「石更哥,你满心就念着那木盒是不是!」她一跺脚,气呼呼地跑进屋内,很快又出来,一把将木盒塞进他手里,「给你便是!你这大木头就带着小木头回去上工吧!」

她赌气说着话,一边将他往门外推,那点力气根本推不动山似的石更,可石更看她是真恼了,也只得配合的往外走,顺带於事无补的做些安抚的手势。

尉迟不盼哪里领情,将他往外推出去後就喀啦一声锁上了门,让石更讪讪的挠了挠头。

他知道自己若再去追问缘由肯定惹得她更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天工坊去,只是在路上走着走着,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她、她⋯!

他按着自己的嘴唇,掉头往向家走,脑袋是一片空白。

门还是锁着的,他抬手敲了敲,敲门声那麽响,如他现在的心跳。

「谁呀?」里头的她问了声,约莫是还恼着,声音扁扁的。

石更应不了,故而规律且缓慢地以指节在门板上叩了五声,那是他俩的暗号。

奈何里面那人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不应,一下没了声音。

他不死心,又敲了同样规律的五声,只是这次急促了些,藏着压抑不下的心急。

叩叩叩叩叩。

我是石更呀──

他在心底无声说着。

门总算不情不愿的开了,先是伸出一只白嫩手心来,然後是她鼓鼓的腮帮子。

「还我。」她声音不知是被什麽踩着了,那样的扁平,「石更哥,把木盒还我。」

这麽天外飞来一句让石更吓坏了,他本意是要来问清她为何要亲自己,谁知她劈头就讨回木盒?连忙揣紧了怀中的东西,一个劲的摇头。

「我後悔了!」她噘着嘴的模样分不清是生气多些还委屈多些,「我方才想想,你用一只玉镯换了我两样东西,我⋯我这样实在亏大了!所以你把木盒还我!」

石更说什麽也不可能把木盒还她的,头一回没听她的话,胡乱打着自己都不解其意的手势。

「不还木盒也可以呀。」她也不想听他解释,一抿嘴,「那你把另一样东西还我!」

这东西收就收了,怎麽可能『还』的回去。

他为难的神色没藏住,解读在尉迟不盼眼中就是另一个意思。

「你当然还不出来!石更哥你、你连那是什麽都不知道,枉我、我⋯⋯」姑娘家脸皮薄,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口,只能任性地嚷嚷,「不管不管,石更哥你还我呀!」

她气得两颊都深深匀上朱粉,像是被风拂落的乱红,恨人不解情意,可连这样的神情,在石更眼中都是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紧张的舔了舔唇。

「还我呀!」她又说了一次,往他那处移步,手伸得更直了,指尖都快抵上他的胸膛。

随着她的进逼,石更也只能步步後退,直到退无可退,一时慌乱下也不闪了,低头就往她噘着的嘴凑了上去。

两道呼吸交叠之时,他俩皆是一愣。

石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大胆至斯,弹了开来,和她对望了许久才举起手来打了一句话。

『我还你了。』

──他手势如是说。
然後⋯他一偏身,狼狈的揣着木盒从她身侧跑了,留下仍瞠眼发愣的尉迟不盼一人。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仓皇逃跑的身影,尉迟不盼才轻轻的呀了一声,腿软跌坐在地上。

「石更哥⋯你太无赖了⋯」

她像是不满的咕哝着,可被手掩住的脸很红,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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