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见瑀芊因听见自己的话而停下脚步，凝薇静下心来，她缓缓地将刚刚的问题再对瑀芊说了一次。
「瑀芊，你，跟我分开以後…过得好吗？」
问着这个问题，凝薇的心下是紧张的。尽管这个问题，在有些人的耳里听来或许十分自私，但她清楚，她清楚瑀芊不会这样看她，相反的，她认为瑀芊一定知道她问她这个问题只是出自於关心而已。
而她之所以忍不住问瑀芊这个问题，多少是因为见着了瑀芊陪着她来看病时的那般着急，这会，凝薇终究忍不住放任自己卸下一些些她硬逼自己筑在瑀芊面前的冷漠。
──这只是基於过往情谊的关心而已。凝薇这样子说服自己。
可当见着瑀芊虽因这个问题而转过头来面对自己，却是沉默不语的样子，这会，凝薇的信心多多少少动摇了。
──她果然不该问她的吧？
「瑀芊，抱歉，如果你不想说没关系，毕竟都过去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再提，我们该回去了…」
急忙的解释着，越解释却越显得自己有多麽慌乱，凝薇正想转移话题，瑀芊却在这时开口阻止了她的慌乱。
「…我过得很好。」瑀芊说着，虽然只有仅仅的五个字，但已经是她的极限。
而凝薇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瑀芊是下定了某种程度的决心，才能说出这个简短的句子，只因她听见凝薇的问题的刹那，心里某个伤疤彷佛硬生生被掀开了，忽然间，过往的痛苦和难过便那麽鲜明的浮了上来，沉甸甸的闷住她心里的每一寸空间。
提醒她，她的伤口从来都没有好过，只是被掩埋、只是被忽略、只是以为不存在──
但瑀芊知道自己不怪凝薇，她对她，没有恨。
「跟你分开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做了一个你当时认为最好的决定，所以我接受，也很谢谢当时的你愿意主动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
说着，瑀芊的头低下了，像只被猎人猎伤的小鹿，眼光垂歛、无可奈何，只能任凭猎人发落。
──不是这样的。
从瑀芊的眼里读出她的伤心，凝薇第一次後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当年的她有多爱瑀芊，瑀芊就该有多爱她，她跟瑀芊提分手是为了保护她，可是瑀芊呢？她有什麽理由可以支撑下去──只有她逼瑀芊跟她分手时，她跟瑀芊提的那句「我已经腻了」。
一直不敢让自己想像瑀芊的心痛，怎知一想像起来便即刻感受到了椎心刺骨般的疼痛…凝薇看着瑀芊，一时忍不住想牵起瑀芊的手，只是那毕竟是出於冲动，於是她的手抬起了、又放下了。
低着头的瑀芊，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於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凝薇些微的不对劲，这会，她因为为了不怕凝薇担心，正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她办的到的。瑀芊告诉自己。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抬起头，神色里的勉强、笑容里的难过，都没有逃出凝薇的眼底。
「…但你放心，我依然很努力完成了学业，也慢慢站了起来，所以，你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瑀芊说着，这是实话，也是让凝薇放心的理由。
见瑀芊那麽努力的想安慰她，凝薇终究承认自己错了，她不该问她这个问题，因为无论瑀芊会怎麽想她都不重要，而是她怎麽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带给瑀芊多大的伤害？
──她太鲁莽了。
凝薇抿紧唇。
「瑀芊，抱歉，是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你不要再说了…」
「总经理，没关系，我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放心，接下来我只想好好努力工作，我们等等还要去找徐总对吗…我去牵车，你等等我。」
说着，像是不想在继续在这个话题间停留般，瑀芊走下了台阶，凝薇看着她的背影，想起的却是要跟瑀芊提分手前的那天，沐父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她家破人亡…都是你害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应用着职权取得瑀芊家里跟她们银行的借贷资料，只是每次获得资料时，看着资料上头越来越大的数字，凝薇每看一次，心就沉了一次。
或许，她跟瑀芊之间真的不可能了，不仅做不成恋人，就怕沐父起了疑心，大概连朋友也当不成，至於那一点点的关心…
凝薇想起瑀芊刚刚的模样，基於她对瑀芊的了解，她知道刚刚的瑀芊虽然伤心，但那是因为过往的记忆所致，现在的她，已经从凝薇带给她的伤痛渐渐走了出来。
所以，现在的瑀芊，该过的是她自己的人生，而属於她另一半的那个位置，早就不该是自己，或许就该是许佳音那样子的一个女孩子…
意识到这点，她忽然好羡慕许佳音，也好嫉妒许佳音。尽管清楚她们或许并不是恋人的关系，可至少许佳音可以做上许多她不能对瑀芊做的事…
「总经理，上车吧。」
瑀芊的这声叫唤打断了凝薇此刻的思绪，应着她的叫唤，凝薇走下了楼梯，只是当瑀芊停下了车，凝薇却发现瑀芊并没有立刻将安全帽递给她。
──怎麽了？
她正想着，却见瑀芊从包包里头摸出一根巧克力棒，见瑀芊并不解释，只是俐落地拆开包装递到她手里，接着扭开了刚买的矿泉水瓶盖，跟着，她微笑着指了指凝薇手里的药包。
「总经理，出发前，我想你还是先吃药比较好，只是空腹吃药不好，所以你先吃个巧克力棒垫垫胃好吗？」
听着瑀芊的话，凝薇见瑀芊的神色已经回复如常，她放下心来，只是一放下心，凝薇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棒，内心却不免有些酸涩。
因为她当然记得瑀芊随身带巧克力棒的这个习惯是怎麽养成的，也记得那时每天下课陪着她走去书店打工的那些时光──
「总经理？」
「没事，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谢谢你这麽细心。」
说着，凝薇咬下口巧克力棒，甜腻的巧克力强势的攻占她的味蕾，咀嚼那些甜腻吞下的时候，凝薇觉得也同时强咽下了亘在自己胸口里的酸楚。
因此刻，她不由得想起每次待在书店等瑀芊下班的那些时候，想起那时每次佯装客人结帐只为偷塞零食到瑀芊的柜台上，想起那时每次在书店里抱着各种书找瑀芊问问题只是为了偷偷跟瑀芊说上几句话，想起那时每个瑀芊上班的日子她总是那个找尽各种理由留到最晚的客人…
想起、想起。
──她有些怅然。
坐上瑀芊摩托车的时候，凝薇抬起头，发现本来晴朗的天空似乎终於有了几片乌云，那些乌云悄悄的遮住阳光刺眼的光芒，也还给凝薇本就阴霾的心情一丝丝的平静。
快下雨了吧？
凝薇虽是抱着这层心思，但她怎想的到，车骑出不久之後，大雨便毫无预警的忽然直落而下，雨水奔腾且强势的铺天盖地而来，这等下法，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毫不给下头的人们躲避雨水的机会，因而纵使瑀芊一见下雨便急急忙忙的在路边停下车，也已然不及。
「总经理，我家在附近，先回我家换套衣服吹个头发好吗？雨太大了，我怕你再淋下去，就要感冒了。」
──这样好吗？
本有些犹豫要不要答应瑀芊，可这会雨已经大到她连瑀芊说话都要听不清楚，见瑀芊急忙地将车里的唯一一件雨衣盖在她身上，凝薇妥协了。
「带我去吧，不过我们动作要快一点，一定要在今天下班以前见到徐总。」
──这不是藉口，不是一个放任自己多靠近瑀芊一点点的藉口。
凝薇说服着自己。
当看着瑀芊插进钥匙转开大门门锁、听见门锁打开时那清脆的喀啦声的那刹那，凝薇又再提醒了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