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表姊。」
我们两人很正常的打了声招呼,向我们搭话的是大表哥,大表姊只是站在一旁。
「你的事情我们听说了,在台北的这段时间竟然没注意到,我很抱歉。」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摇摇头,其实我自己都知道这种事情哪可能跟他们扯上关系,又或者说他们到底能够帮我些什麽呢?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这样我们会有点过意不去的对吧?」
「别看我,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伤到人了。」
大表哥看了眼大表姊,大概是寻求协助吧?不过被冷冷拒绝了。
「听说事情解决了,那我也不会多说些什麽,别再伤害自己,就这样。」
大表姊说完,面无表情地钻进停在一旁的黑头车内,不过没有离开,大概是在等大表哥吧?我向大表哥挥挥手,拉着季轩准备离开。
「稍微等一下,阿翼我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季轩可以在旁边等一下吗?我也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好的。」季轩点点头,站在一旁等着。
我和大表哥走到稍远一点早餐店旁,他才停了下来。
「稍微适应殡仪馆的工作了吗?」
「嗯,反正也没有我的事。」
「好,那你听我说,这次这件事情影响大概比你所想的严重一点,夜行里有接到相关的消息,大概对你这个月入队会有点影响。」
什…什麽?我一时间认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入队?这个月?
「我还以为是高中呢?我怎麽国中就可以入队了?」
「严格说起来是测试而已,毕竟成立的时间还不够久,在执勤人员上还是太少了。」
在台湾的夜行里,实际上的应对队伍只有5队,而这5队又不是聚集在一起,因为全台总是会发生些让人不解的问题,如果需要处理,相关人员必须在地。
「是吗?那我只是去表演?」
「可以这样想,不过能有多少本事就都拿出来吧?禹步总会吧?」
「嗯。」
「那就行,毕竟这也不是人人都会的,这阵子好好养伤养身体,帮我叫一下季轩吧?」
我点点头,作为社会底下的"不能说",我的确想像过在一小群拥有共同点的人之中,我会是什麽样子,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人吧?
「换你了喔?」
「嗯,等我一下喔。」
她小跑步的到大表哥前面,大表哥好像也只是问了些问题,就带着她回来了。
「那麽时间我会再通知阿翼,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不过这阵子努力别惹出麻烦吧?」
「嗯。」
目送大表哥上车,几辆黑头车就这样扬长而去,对於我们这情景似乎稀松平常。
「讲到这,稍微对我们家有些了解了吗?」
大部份的人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这麽多废话到底能不能表现出我这个人,不过如果有人点头的话,大概就行吧?
「可是说到这里,我还是不知道司令官的表妹怎麽死的啊?」
中途开始加入聆听的潘星,在门口突然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我们家的人眼光突然转向她,尤其是音的眼神,总让我感觉到些许寒气,但是潘星似乎不怕这样的情况。
「虽然我这样问很唐突,但是目前为止,司令官只是在讲自己家和自己和她发生过什麽事,却总觉得重点都没有提到呢?」
哈哈潘星啊,虽然你现在的表情明显可爱许多,不过这种傻愣地点可是不敢恭维啊?但是我笑了。
「嗯,我可以直接说这件事情没关系,毕竟那的确是改变我这个人的重点,也大概是我最想告诉音和大家的那段故事吧?」
这件事情发生在高二下毕旅结束的四月,我面对自己的人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和迷茫,那时的我差一点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我向追了一个学期左右的女同学告白了,对方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来,或许不是故意的吧?她有惊慌失措地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摔断头或腿後就跑了,我脚步蹒跚地来到校门口和等我下课的她哭诉,却再回到社区前的一个红绿灯,我目睹了计程车直接撞上她的瞬间,我们只差一步之遥,仅仅一伸手的距离。
计程车刹车了,没把她给卷进车底可能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但是她被狠狠撞飞,头则是重击了电线杆,那幕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原本是带着笑容和我说话的,只是下一瞬间她也没办法反应过来,诧异的笑容随着身体飞走,也让我的眼前几乎一黑,只差没有晕过去。」
轻轻摸着骨灰坛,大概很痛吧?可能也很害怕吧?但是我已经什麽都听不到了呢。
司机打完电话,惊恐地看着我,面对失去意识的她,我的心揪痛到无法自拔,就好像有人拿见狠狠的桶了我心窝一般,我抓住司机的衣领,我狠狠地打了一拳、狠狠的又一拳、再一拳,我疯了,我只想打死眼前的这个人,直到我被赶来的医护人员和路人架住但是我一度甩开了所有人,直到我被警察抱住为止,我知道我的表情很糟,我满脸泪痕与鼻涕,但是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挥拳可能什麽也抓不到,随着警察和医护人员把我拉上车,我们赶去了最近的万芳医院,路上我在泪眼中看清了她的状况,长发底下可能有一片很大的伤口吧?鲜血不断流出,即使套上了氧气罩呼吸也极度微弱,医护人员对着对讲机喊着颅内出血可能和各种听起来就很严重的情况,我眼前一黑,我也倒下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倒下,太突然了,面对世界的旋转,我一点方法也没有,我甚至无法出力反抗,眼睛闭了起来。
「如果,心碎有感觉,那就是你妈生你的100倍。」
我想起了某人和我说过的话,我醒来前似乎已经祷告过,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只不过…神并不想听我说这些,只不过祂给了我一点机会,就是醒来後,医生告诉我们,可能还有机会。
钱不是问题,大表哥和几位阿姨、姨丈、表哥、表姊都表示愿意出钱出力,尽管机会渺茫,但我忍不住再次祈祷了,我希望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她的生命,回到夜行,我打着电话疯狂找人去问泰山府君祭的真相,但是却被赶出办公室,复活一个人士禁忌?笑话,她没有死!我只是希望用相同的原理赋予生命给她,代价就用我的命!
「你根本不懂自己说的话代表了什麽。」
部长将我按上墙,我们两人彼此互瞪着,我不理解他为何不帮助我,他不理解我为何想这样做。
然而我试着找家人们讨论这件事情时,我也被拒绝了,甚至有不少表哥表姊、堂兄堂姊拒我於门外,没有人能理解,那时的我,心里是怎麽看这世界、这些人的。
然而神一再找我开玩笑,过了两天,季轩醒了也开口说话了,守在一旁的我那时天真的以为,还有希望!
「哥没事吗?」
「先关心自己不好吗?」尽管她每讲一个字都显得吃力,但是我忍不住自己想听到她声音的这份冲动,我无法叫她闭嘴,安静的休息。
「哈哈…也是啊,那麽我的身体…你还好吗?」
她虚弱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只不过…绷带的身体,她大概快没有知觉了吧?
「别说了,赶快休息吧。」
「嗯,因为哥还有话要跟我说对吧。」
「已经语无伦次了吗?我有话也不会现在说啊?」
「语无伦次的是你喔…我要说的是我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即使泪流满面我还是不小心笑出来了。
「欢迎回来季轩…欢迎回来啊…」
「嗯,我回来了喔。」
即使人在虚弱,她也是笑着,即使全身伤痛,她也是笑着,即使明明知道了…她也还是笑着,那天起…她的状况没有再次好转,奇蹟正准备起身离去,而我…没能力抓住任何机会。
她渐渐越来越少醒来,可能一天只会醒来一次,就这样拖了快一星期,她终於要进手术房了,有一半以上的亲人都在台北或病房前,医生说了,机会只有一次,而我们也在向神祈祷,虔诚地祈祷着,因为我还要上课,我被送回了学校。
「你还好吗?」
「你怎了吗?」
面对大家的询问,我表示自己没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痛的没有其余心思去想其他事情,就这样我捱到了放学,直到离开教室前,我接到了电话。
「阿翼,我是蔡佳薰,冷静地听我说,手术失败了。」
我全身上下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点,我倒了下来,耳里听到最後的话语,是大表姊告诉我等一下将会派人来载我,我还有机会可以见到她的最後一面。
神啊,开玩笑吧?是大表姊在开我玩笑吧?我倒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放声大哭又大笑着,我用头撞着桌脚,抓着胸口大口呼着气,我疯了…我一定疯了,我绝对是疯了,我多麽希望我疯了。
等待的时间里,我哭累了,我倒在地上颤抖着,我恨这世界、我恨计程车司机、我恨医生、我恨所有不愿意帮助我的人、我恨拒绝我的女生、我恨我自己、我恨八百万众神。
直到有人飞奔到我旁边,把我架着拖离教室,我的眼神都是空洞着,眼睛早已看不到东西。
「她刚醒,快进去。」
大表姊拉着我的手来到挤满人的病房前,拉开门把我推了进去,里面只有季轩躺在一张乾净的床上,旁边是阿姨和姨丈,而她的病床正好在靠窗的位置,看的到远方的天空和景色。
「小轩啊…阿翼来了喔?」阿姨轻轻摸着季轩的手,轻声地说着。
「嗯,谢谢妈,我可以跟哥说点话吗?」阿姨含泪点点头,示意我去坐到她的面前,我赶紧拉了椅子,坐了下来,她的表情还是如此柔和。
「虽然有些唐突,我来猜猜哥在想什麽吧?」
即使声音很细,但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我笑着点点头,如今她说什麽,我都会听的。
「哥没有在恨什麽,哭成这样只是因为表妹要离开人世了,我说的对吗?」
为什麽你都想的到我在想什麽呢?你一定知道我恨,我什麽都恨,我谁都恨,但是如今…你都要走了,你还是要我别恨吗?
「事到如今我还要实话实说吗?」
「我知道的喔,所以我说…咳…我说的对吗?」
我要怎麽回答?一时间我慌了,我不能让她担心,但是我又不想说自己不恨,可是我说了她又会怎麽想呢?我…
「哈哈,果然不能强求哥呢,抱歉…我任性了。」
「没事,你说的对,我谁都没有在恨,我只是遗憾可爱的表妹要离开了。」
「表哥,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颊吗?」
虚弱的手已经举不起来了,我轻轻的将脸靠过去,让她摸了一下。
「在10年,表哥会变很帅吧?喜欢的人也会变多吧?运气也会好起来吧?人生会变得更顺遂吧?」
「哈哈…是吗?」
「嗯…对不起,我其实没有料到自己这麽快就要离开世界了。」
「不…不是的,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该被撞的应该是我…该离开的是我,我本来就不该被世界需要的…」
「这样的想法,也是刚刚才有的吧?如果表哥能更正向就好了呢…」
她开始喘气和咳嗽,大概是一次讲太多话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没有太多时间了。
「表哥,答应我一件事吧?」
「嗯?我答应。」
「别去恨,谁都不要去恨,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听我的话吧?」
「好…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了…」
「或许会很难过吧?但是谁往日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就当我已经离开这场游戏了吧?哥不是都说人生online吗?」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你一定没有被伤痛束缚着吧?到底是什麽样的动力让你这麽耀眼呢?明明你的身边总有位黑暗到不行的表哥啊?
「季轩,你害怕吗?」
「我可能没有这样的感觉吧?我现在只觉得很安静,即使真的很痛,但是也没有一点遗憾,肯定是大家都陪在我身边吧?」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愿意跟你一起走呢。」
「哈哈,那可不行,我还想透过表哥来继续活在这世界上呢,所以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会在表哥心理活着吧?」
她又猛烈的咳了几声,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
「不过…我还是想要表哥不要从此阴暗下去,就活泼点吧…我也希望可以看到表哥能够开心地活着呢。」
「嗯….」
「爸妈,谢谢…也很对不起呢…我竟然是如此不孝,我真的都没想到…」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麽仔细观察季轩的眼睛吧?她除了眼睛湿润,但是都没有留下任何一滴泪,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接下来她和阿姨、姨丈的对话我完全听不清楚,而我一直在颤抖着,怎麽办?她的手越来越凉了。
「医生…」
医生带着护士已经在一旁准备了,流程我是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希望即使是这样的状态,时间也给我永恒停止。
「我向对帮我开刀的那些医生道谢,但是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请你转达我的谢意吧,大家都辛苦了…」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点点头,眼角好像泛着泪光,哈哈…我还以为医生是不会哭的呢。
「表哥,最後的遗憾是…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吧?不过这样的遗憾太老梗了,我看我还是没有遗憾来的好吧?」
我握紧她的双手,忍不住的点头,因为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表哥…哭过後可要重新站起来喔?就像…决斗一样…呢。」
她看着窗外笑着,最後似乎捏了一下我的脸,我能明显感受到,这空间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