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院子里那些树叶与花瓣之外，唐铃近来多了许多新玩具──那是从唐海棠给她的糖果上剥下的包装纸。
红橙黄绿蓝靛紫，色彩缤纷，斑斓鲜活，反射着光，是唐铃生活里最灿烂的颜色。
她拣选了一些最美丽的，试图送给再也不来房里看她的母亲。
糖果纸五颜六色，静悄悄躺在母亲房门口，隔日一早，再孤零零地，被唐铃无声无息收走，换上新的，彷佛谁也没开门瞧过它们一眼。
没关系，即便妈妈不喜欢，但是她依然喜欢这些艳丽色彩，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动作，怎麽送也送不倦，怎麽看也看不腻。
不过，唐海棠就没这麽容易打发了，她很快就看腻了唐家的一切。
虽然唐家人口众多，占地宽广，屋舍豪华，但转学来此的唐海棠孤身一人，邻里间因她的私生女身分对她投以异样眼光，而在唐家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大家族里，对她这个半路认亲的女儿更是视若无睹，少有疼爱。
唐海棠终日烦闷，郁塞不已，被困在唐家这间屋宅简直与被困在牢笼里无异，她就快被闷坏了。
「唐铃，我们出去玩吧！」一日下午，唐海棠终於受不了了。
唐铃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直盯着她。
「玩，出去玩！去庭院的外面。」唐海棠握拳。
「……不可以。」唐铃摇头，眼里隐约灿动的光亮一瞬消失。「妈妈……不可以。」无辜且失望地垂下头。
「阿姨……我是说，你妈妈不会知道的，今天他们一早都出去了，傍晚才会回来。我们就出去玩一下下，赶在他们回家前回来就可以了。」
唐铃头依旧垂得低低，手上扭转着的糖果纸却轻易泄漏她的犹豫。
「外面有一大片油菜花田，都开花了啊！田的那头有间大庙，我上次经过时看见有人在踩三轮车，还有很多小摊贩。我身上有钱，我们可以买东西吃，可以去看油菜花，看三轮车。」
油菜花？大庙？三轮车？小摊贩？唐铃睁大眼，像是从没听过如此新奇的话语。
「好不好嘛？你陪我？我们就在附近玩一玩，不会有人知道的，嘘。」唐海棠亲亲爱爱地摇了摇她的手。
唔……唐铃看着正摇晃她的那只手，头抬起来，黯淡的眼睛亮了起来，眨掉，又发亮……
「好啦，拜托，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唐海棠手拍胸脯，信誓旦旦。
唐铃犹豫了许久，最终笑开，整张脸都活了起来。
「玩。嘘。」
＊
当李阳在凌晨三点钟时走进907号房，发现蔺如真在房里时的惊讶表情只出现了几秒钟，接着便在看见蔺如真脸颊上那只猪时，转变为畅然大笑。
「如真，为什麽你脸上有只猪？」李阳捧腹，简直笑到快断气了。
她平时灵动的圆眼因熬夜显得黯淡，头发有些凌乱，搭配脸颊上那只猪，显得无比滑稽。
「你问那只猪啊！」吃完晚餐後便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蔺如真早就累了，鼻头朝李烽方向努了努，丝毫没力气做出更愤恨的表情。
事实上，向来早睡的她就连李阳为何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这件事都懒得弄清楚，更完全没考虑到她是否精神不济，在李阳面前有没有形象这种问题，仅想赶紧结束手边工作，赶紧上床睡觉。
李阳瞥了眼被点到名的李烽，他隐隐颦眉，可就连一眼也没朝这里望，看来是没有打算回答这个提问。
「来，我帮你弄掉。」李阳贴心地拿出手帕，伸手想触碰蔺如真脸颊。
「不要。」蔺如真迅速往旁闪躲。
「为什麽？」李阳拿着手帕的手举在半空，一脸纳闷。
「我……就……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总之我就不想嘛！」蔺如真摀着脸颊上那只猪，死命摇头。
纵使李烽很无赖很不讲理很过分很讨厌，但他仍是她喜爱的离人，她就是不想把他留在她脸上的笔迹弄掉。
这种行为简直像是被虐成性的M，真糟糕，她越来越鄙视自己了。
「哈哈哈哈哈！」李阳望着蔺如真不知在与谁呕气的脸，很快就明白为什麽了，比进门时笑得更加厉害。
因为蔺如真彻头彻尾是离人的粉丝，就像他给她与李烽相同款式的眼镜时一样，她明明有点气自己想收下，可是却又那麽期待，灿亮眼神明明白白，骗都骗不了人。
李阳觉得蔺如真很可爱，下意识出手摸了摸她头顶，全然拿她当小动物看待，此举被持续注意着这头动静的李烽尽收眼底。
其实，李烽刚刚还因为听见蔺如真赌气着说不要把脸上那只猪擦掉感到好笑，可是，这一秒钟，便已为了李阳与她的互动感到不是滋味。
讨厌他们亲近，却又说不上来为何讨厌。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并不讨厌李阳，也不讨厌与李阳要好的人，可当他们要好起来时，心里却会因此感到不舒坦。
如此感受他从小到大已领会过太多太复杂，无能为力，更讨厌这般的自己。
「我已经说过了，不必我每回熬夜赶稿，你就要千方百计往我这里跑。」李烽视线停留在电脑萤幕上，毫无温度地往李阳与蔺如真这里道，避重就轻地撇开心头那股不愉快的感受。
「我明天没课，而且傍晚睡了会儿，横竖闲着没事干，过来晃晃挺好的。」李阳早就被李锋冰惯了，毫不介意，走到坐着的李烽身旁，单手扶向他肩头，向他说得温暖讨好：「喝咖啡吗？我去煮？」
「随便你。」李烽耸肩。
「老样子，两倍？」这里指的当然是咖啡的份量，李阳问得再熟悉不过。
「嗯。」李烽点头，继续敲打键盘。
饶是蔺如真再想睡，再想赶紧将工作做完，听见如此对话，也忍不住偏首侧目，细瞧李烽与李阳这对双生兄弟。
两张一样好看的脸，态度一冷一热，身上穿的衣服一黑一白，看似非常矛盾，却又无比协调。
他们俩好谜……
李阳说他们感情不好，可这哪里像感情不好？
一个熬夜，另一个急着来陪；一个口吻冷冰冰，可并不推拒对方的亲近，反而还依赖得万分自然。
这简直是……简直是妥妥一幅BL，而且还是兄弟禁断那种嘛！
蔺如真望着眼前兄弟两人亲近自然的互动，脑内妄想越来越猎奇。
李阳站在厨房吧台，按比例混合了几种咖啡豆，放进磨豆机里，一边磨一边问李烽：「刚刚Line你时，怎麽没跟我说如真也在这儿？」
「没什麽好特别提起的。」李烽淡淡地回。
蔺如真冒出许多奇怪泡泡，沉浸在禁断妄想中的念头一瞬间被打回现实。
听听李烽这说的是什麽话？
她被抓来熬夜，想要他的签名，结果被画了一只猪，然後，罪魁祸首居然还说她的存在没什麽好提的？当她空气就对了？！
呿呿呿！蔺如真内心哼哼。
「如真，你要咖啡吗？」李阳突然朝这儿唤来。
「啊？好，谢谢。」
「这里只有浓缩，没有牛奶，做不出卡布奇诺，帮你加巧克力做摩卡？还是你要榛果酱？」
居然连榛果酱都有？李烽究竟是有多爱甜食呢？而李阳记得她喝卡布奇诺，真是又温暖又贴心。
「摩卡。」蔺如真想了一想，快乐地朝李阳微笑。想到等等就有咖啡可以喝了，精神不禁好了些。
「好。」李阳拿下了两个杯子，准备温杯。
「配成CP实在太浪费了……」蔺如真望着李阳喃喃。
「蔺如真，你很闲？稿子校完了？」不知她在咕哝些什麽的李烽将她的魂魄喊回来，她已经望着李阳出神好几分钟了。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最喜欢离人，却在离人面前眼睁睁望着别的男人出神。
「好好好，别瞪，我努力工作就是了。」蔺如真朝李烽做鬼脸。
兄弟俩真是恶魔与天使的分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