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
手的摩擦不敌重力，原子笔硬生生地敲响了仿木桌子，打破自修室默契的宁静。
哈、你终於、必须注视着我了。
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慌而低下头，让原本塞在耳後的一绺绺发丝垂至双颊，遮盖住开始红润起来的白皮肤……呐、方初梅，你以为这麽做就能救的了你吗？
我直接走到她身旁的位子坐下，看着她不敢抬起的眼球随着我的脚步旋转，为什麽、可以如此胆小，却当面对我说出那种话？我看见她白细的手指想挡住一本新的笔记本，一格格黄色便利贴整齐地排列——是我为她写的习题解说。
我找出不曾碰的历史课本翻阅，历史所记录下的，最美的爱情无非是悲剧，而王子公主往往被功利及贪婪一生囚禁。
所以我不强求记得，始终不强求。
可是我却渴望记住此刻。
静谧令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彷佛能与她的心跳交叠、彷佛……
不可以。我需要冷空气，这样太危险，一切偏了轨道不受控制，不可以。
站起身我阖上书本，努力不再看她一眼就离开脱身，但、不可以，你不可以捋虎须，我的衣角被轻巧又厚重的力量拉住，我能轻松扯开、却又不忍忽视，那对眼睛雪亮微颤、噙着一涡漩流，漩流中我看见深陷的我。
「我……」她用气音说着「我有很多不会，能不能……能不能拜托你教我？」
如果是靓瑄女王型的女生，我会单膝跪地亲一下她的手：「谨遵命令。」
如果是天真小巧型的女生，我会点着她的鼻子说：「那再考不好我要处罚你喔！」
如果是傲娇矜持型的女生，我会凑近她耳边：「我的学费很贵的。」再轻咬一口她嫩嫩的耳垂。
但是她是方初梅。
认真地凝望我又好像不是，小心翼翼又像豁出去似的，老实说我很怕她的手松开，我害怕我不像我地退缩。
几秒後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到图书馆的讨论室，好吗？」
我少见地（精确说是前所未见）专心在习题上，慢慢地仔细地教导她。方初梅的头脑弱在反应很慢不会转，要绕几个弯的题目她全盘皆输，看着她偏头、看着她苦恼地皱眉，看着她因我的解说豁然开朗，又看见察觉自己笑开而瞬时尴尬的脸红，我看着这只不可爱的梅花鹿、正在不归路上横冲直撞，但我不知道是她的不归路、或是我的不归路。
我们忙到晚上九点，中间她一度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坐不住，我无奈发现这小家伙连想上厕所都不敢讲，还是我提议要休息才鼓着红通通的脸走出去，回来时竟然用图书馆提供的纸杯倒了一杯白开水给我。
哪有这种让人那麽辛苦只回报一杯白开水的不体贴女生？
我要的是你，全部的你，你的生命、你的心。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行！」若是你想隐瞒些什麽，这惊恐的快速否决绝对是个错误示范「我……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是吗？」我望向远方孤寂的昏黄路灯，在乡下，九点人烟已稀少，我为她担心，却不愿意逼她太紧。
「那、手给我。」再次拉起她白细的小手，我在手掌心写上我的手机号码，一抬头我与她四目相撞，我感受到她在我手里是如此冰凉，我感受到想迎面吻住她的冲动攫住心头，我感受到我紊乱的呼吸、感受到她的屏息，然後我放开她的手、好像我很冷静「有危险要打给我，我会去救你的。」我很冷静地笑笑。
「打一一零还比较快……」
才想说她还是有幽默感的嘛，就看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啊！快段考了呢，」我说「我可以再跟你一起读书吗？」
「……嗯。」
「罗轩源，有学长找你。」坐在门边老是当传话员的何莉蔓头也不抬地说，她是个不太起眼、头发有自然颗粒卷的一五三女孩，我略过她往窗外看，一位......外表阳光、笑起来应该很迷人，但眼神十分严厉冻人的不认识高三学长站在那。
「哇〜罗轩源你什麽时候又乱抢人家的女朋友啦？」
我推开笑得很诡异黄靓瑄，走近一看後面还有另一个斯文秀气的儒生型学长，一样不认识。
「学长？」
「我是三年一班吴译惟，」外热内冷学长没有废话「方初梅的表哥。」
「……」好吧善於交际如我也不晓得现在该怎麽反应了。
「初梅说，你在教她功课。」
「是的。」我别无选择地点头。
「你在男生圈里某方面风评不是很好。」
「嗯。」搞爱情方面。
「有碍於我正在准备学测无法插手，」他说得很温和，我仍对那浓浓的保护慾倍感威胁「请你帮助她进入一班，这对她很重要。」
为什麽？我不能理解，一班有一班的生态，外来种不一定适应，何况我不觉得她的个性能适应。
「还有，如果你只是想玩玩，不要找她。」
如果我会听你的，那就不会有「杀手」之名了，我会答应是因为......
「我不是想玩玩，我喜欢方初梅。」
这算不算是、配角支线剧情的启动？
「喔是吗？哈哈、学弟，这种话要跟梅仔讲才有效啊！」
……吴译惟学长笑了，我身後传来一班女同学极力压抑的惊呼鼓噪，啧。
*****
「哥……」
「好了放心，你不是发誓要考上一班？因为怕麻烦不想接受帮忙这种烂理由给我丢掉。」吴译惟扶着手机、一边用浴巾搓揉刚洗完湿答答的头发，表妹充满担忧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回荡，就算是身为一直最照顾她的人，也为眼前将至的大考而分身乏术。
不伦恋加上校内风云的playboy，看起来很低调怎麽老是惹上爆炸性的事情？
「哥，对不起，你已经那麽累了，」方初梅瞥了下墙上的几何时钟，十点，看再多次她也搞不懂为什麽一个时钟要做得那麽扭曲，是在嘲讽她活得很扭曲吗？「不然我明天做果冻去给你吃好不好？柚子冻喔！」用香香甜甜的柚子酱、家里还有洋菜粉或吉利丁吧？……
「阿姨还没回家吗？」吴译惟立刻猜出表妹十点了还想跑去做柚子冻的原因，电话另一头持续沉默了很久很久，圆圆的水滴沿着他的发丝掉落、将浅蓝色的床单晕成一圈圈深蓝色。
「……也做几个给那个学弟吧，人家帮你很多。」他打破沉默。
「……好，我也做给宇翔学长。」她通常会贴心地连他的好友一起送。
「有事要打给我，我没有累到没力气给你。」他叮咛，心口一阵心疼。水滴得更多了。
「好，谢谢你、哥。」她疲惫地闭上眼、思索着食材「掰掰。」
我好想你、哥，好想赶快回到你身边。
我要考上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