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唯哥。」
「今天我们一起见证了晨曦的曙光,那就让我们一起看着天亮说晚安,好吗?」
他手动选择离线,但他仍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对话视窗,今日清晨与他对话的女孩没有使用自己的头像,而是使用一个动漫角色,让这女孩的长相保留了很大的想像空间。
就在艾莉丝反覆观看并回想对话时,他也正在这麽做,这个对话视窗到後来只剩下他打的字,但他仍能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她绝不会知道当他听见她的声音时,那声音像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起了巨浪,引起的海啸将他心海底的一个影像翻搅了上来。他的手保持冷静继续与这陌生女孩对谈,用意识暂时阻止这个影像拖走他的思绪。
在他下线後,最後女孩说的这段话一直停驻在他耳畔,这个清纯又柔情无限的柔暖嗓音在他心中不断共振,在他放弃抵抗的瞬间这个影像立即化为女子身形,顺理成章地坐在他身旁。
女子纯白的雪纺纱洋装裙摆随着她交换交叉的细瘦双腿摩娑着,「羽唯。」
「白露。」
每唤她一声,就彷佛能听见她吟着《诗经》的〈国风·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就是我昵称的由来。」白露用这首满怀爱意的诗告诉了他。
「这首诗有什麽涵义?」
「简单来说这首是写爱情的,却不直接谈情说爱而是用虚幻美丽的景色去描述,追求时的热烈渴望与难耐的等待都化在茫茫水雾白露中,被迷倒的人迷失了自己,爱情实在难以捉摸。」
「中国古诗真是考倒我了,你怎麽能一天到晚都在看这个?」
「这麽优美的文字我读再多也不会累,我的梦想就是地震时被康熙字典砸死,当然同时还要有《论语》、《孟子》、《道德经》、《左传》、《春秋》......」
白露标致的瓜子脸蛋满溢着兴奋幻想的娇笑,扳着荏弱的雪白手指数着她爱好徜徉的古籍,他按住她的手,将那小手握在手中,「别数了,你怎麽就不希望是被我写给你的情诗砸死呢?」
「你又没写那麽多,我哪可能被砸死。」
「那你等着看好了,我会一直写一直写,写到你读都来不及读,等着被砸死吧!」
「被情诗砸死的死法也太好笑了吧,我不要死了还被嘲笑。」
「那被爱砸死如何?」
白露白了他一眼,然後噗哧一笑,笑里的甜让他这个不爱吃甜食的人都乐意全心享受,「算你狠。」
「没有你罚我写情书砸死你狠。」
「那你自己要写的诶!」
辩着闹着直到两人都累了,那天两人坐在古意盎然的幽静古亭中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直到夕阳照在大海上,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起看着金光将水面的白雾照得一片迷蒙璀亮,迷蒙看不清的落日与水面是他最喜欢的海景之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白茫茫的芦花旁,放眼望去霜满天的白露,心头思念的伊人在河水的另一方,他沿着河岸找怎麽也找不到她,直到迷失在这片白芦花与白露水雾中,两头空茫两望相忘。
无论怎麽伸长了手却再也无法触及那古典雅致的脱俗脸庞,却是自从一别後睁眼闭眼她的脸蛋与声音都在午夜梦回时不断出现。
梦得多了他就将这些梦中的影像在纸上释放,就像现在他睡眼惺忪却仍执起笔画着身穿红色旗袍的她,她手持着粉蝶纷纷的白色十骨扇掩嘴轻笑,发上的玉簪点缀着她清纯无杂质的黑亮双眸。画到不施脂粉的粉色唇瓣时,脑中就会响起她温柔似水的嗓音,那声音让她讲起话来总像在撒娇一样软绵绵的,再怎麽生她的气听到这声音根本气不起来,无辜纯净的大眼睛光是望着他就能洗涤他的心灵。
茫茫人海中已再也找不着那不染凡间俗尘的完美身影,他没傻到以为今天凌晨与他对话的陌生女孩是她,但听到那同样的嗓音时他实在忍不住渴望多听一会。白露绝对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人,他不认为这世上有谁能胜过她,不知道这陌生女孩有什麽样的样貌,他不奢望有人能及得上白露,但他认为有如此甜柔嗓音的女性不可能长得太平凡。
不知不觉他的手停了,笔仍紧紧握在手中,俊美的脸蛋靠在枕头上,另一手搂紧了素描本,在晨曦万丈中沉沉睡去,坐在他身旁的白露的身影在朝阳中蒸发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