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翻手中的书，视线却不时飘向手边的几张邀请函。
这是普林斯顿大学寄来的，其他还有几所知名大学，都隶属於美国的常春藤大学。这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现在只要伸手就能够触及，盯着简介上的古老城堡看，莫名犹豫，却不知为何犹豫。
好烦躁。
嗯，来养养眼吧。
我随便拎起桌上的一本书就起身离开，笔直地朝二楼的方向走，迅速地踩上阶梯并转了两个弯，接着我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几声。「哥，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嗯。」他有些闷滞的嗓音越过眼前的门落上我的肌肤，我再度吸了一口气，内心的犹疑混杂着焦躁使我转开门把的动作太过不协调。
平时他都在公司忙，总部离家又远，所以他不常回家。只是最近几个月的周末他都会回来，还记得当我见到许久不见的他时，心中涌起了一抹思念以及没来由得罪恶，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明白那股怪异从何而来。
踏进房内，我说服自己忽略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异样感，似曾相似的感觉却让人始终无法忆起确切的时间点。我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目光就这麽直直地定格在赤裸着上半身的他身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足足八块结实的腹肌。
天，他的脸已经够我养眼了，我真的不是这麽不知足的人啊。
我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鼻腔内瞬间充斥着他的香味。好闻，却略显奢侈。
「过来。」他柔柔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脑袋，我这才注意到他拿着一件衣服，似乎是衣服换到一半突然就这麽被人闯了进来。
「发什麽呆呢，」我回过神，看见他挥了挥手叫我过去。「过来呀。」
我环顾四周想找寻我的椅子，脑袋却跳针似地想着他好像没有任何把衣服套上的意思......
忽地自头顶垄下一道阴影，我不明所以地抬头，愣愣地望着他拉起我的手接着坐上房内唯一的椅子，接着顺势将我按坐到他的腿上。
我的脸倏地就热了，瞳孔死死地瞪着他微微抿出一个弧度的薄唇，那样自然地牵动一抹笑。
小时候我总是坐在他的腿上，我应该要很习惯的，但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对於这种接触我的心脏就会发疯似地胡乱跳动。
我想，总是这麽想，对於每个坐在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帅哥腿上的女生都会有这种生理反应。可是可是我已经长大还是个大学生了，更何况我还是他妹......
我猛地截断思考。那句话还只是个开场白，而我从来就没能允许自己太过仔细地探究接下来。我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必须尽可能杜绝那些胡乱的思维。
「薰，」他略显低沉的嗓音逐渐聚拢我杂乱的思绪。
不知从什麽时候他开始这麽喊我，一开始没那麽注意却赫然发现，我其实非常、非常喜欢他这麽叫我。
虽然那只是个名字。
「啊、啊？」
「啊什麽，你不是要问问题吗？」
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近在咫尺的他的侧脸。「喔。」
将书放在桌上，我感觉到他倾身向前，坚硬的胸膛就这样抵上我的背，过於清晰的温度顿了一秒後便弥漫全身，属於他特有的香味猛地窜进我的鼻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却彷佛初次玩味般，那样令我着迷。
「薰，」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一顿一顿的，欲言又止，「我很不喜欢......」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我瞥了一眼萤幕，接着看见她的名字。
王晓涵。哥哥的女朋友。
好似有什麽画面自脑中闪过，和那股罪恶有关。我皱着眉尝试搜索一闪而逝的记忆，却是徒劳。
他没有接起也没有挂断，任由吵杂的铃声就这麽填满房内的寂静，企图掩盖呼之欲出的某些东西，但我却连合理化这些举动的勇气也没有。
即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勇气来确定什麽。
「不接吗？是晓涵姊姊吧。」我盯着眼前的书本，赫然发现自己拿了一本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的微积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终於恢复原有的宁静，我稍稍转侧，抿了抿唇然後开口，「你为什麽......」
接着门铃响了。我下意识瞥向房间的门。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开口说，「我去开门。」
我迅速地来到玄关，伸手扭转门把，映入眼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胸前。
唔，波霸。
「韩！」女人的视线直直地穿过我到达伫立在我身後的他。
我随着女人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一件衣服的他，目光触及他的视线时有些恍然。几秒，我回神招呼客人。「请进。」
女人走了进来，打量我的目光带着迟疑，接着她抬起漂亮的眸子越过了我的头顶，「这位是？」
「喔、我是他......」
话说到一半，我的手臂猛然一紧。
我转身望向他，他曳着我的胳膊，没有看我。「你来做什麽？」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猜测，「啊、是韩的妹妹吗？」
气氛莫名尴尬，我僵硬地点头，「嗯。」
捉握住我的手隔了好几秒才松开，我盯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臂，感受到他隐隐约约的注视，我抬眼，但他彷佛预料一般迳自转身走向客厅。
他是个太过善於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即便和他相处这麽多年，我也不曾真正看穿过他的心思。
不，不对。我和他有过一段空白。从什麽时候开始又因何开始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但却清楚记得为期两年，恍若才刚结束般那样刻骨。
女人冲我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随後跟了上去。
「你先进去。」他冷漠的嗓音震动着空气，尽管不是对我但我还是感觉到半晌的恍然。
「薰，」蓦地他回身迎上我的目光，近乎凝视，温柔的声线挠得我心痒，「抱歉，你先去睡吧，我明天再教你。」
我点点头，转过身想回二楼拿书，他的声音却再度传来轻微的震动。
「薰。」
我动作到一半，猛地回身才发现他站立的位置根本没有改变。
「晚安。」他说，嘴角噙着一抹很深的弧度。
语毕，他转身进了客厅并将门带上，我眨了眨眼，半晌才转身移动到二楼。
一打开门，过於强烈的香味在一瞬间便染上我的思绪。我缓缓走向书桌，继而一屁股坐上椅子，阖上双眼，断电似地趴上桌子。
我记得，高三那年无意间撞见勾着哥哥右手的晓涵姊姊，我才明白，哥哥交了个女朋友。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一眼之瞬成了我开始回避他的理由。好似也就是她的出现才将那段整整快两年的空白凿进我的记忆。
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既蛮横又无理。
我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原本很疼我的哥哥现在却要分一点疼爱给另一个人，只要是人都会有些吃醋吧。
但这无法解释始终困扰着我的那股罪恶。
我开始回想，却不敌睡意，迷迷糊糊中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
隔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天花板。
环顾四周，书柜衣橱，是我很熟悉的景物。我皱起眉，昨天明明是趴在桌上睡着的，怎麽这就躺在床上了？
我缓缓从床上坐起，随意瞥了一眼闹钟，眼睛猛然瞠大。
下午两点？
我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翻身下床，走到门边时顿住了脚步。这是他的房间，原来如此。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他怀里睡得特别快的自己。
我又多吸了好几口气，却没有意料之中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我侧过身望向那张大床，昨晚躺在上面呼吸了一整夜属於他的味道，会变得稀薄很正常。
我伸手压下门把，带着睡意下楼，赫然发现家里有些安静。没有多想，我转身走进浴室开始洗漱，动作一顿一顿的。
我想起来，昨晚好像有人将熟睡的我抱到了床上。半晌，我剧烈地晃着脑袋，明明小时候还总喜欢赖在他身上睡觉，为什麽现在光是想像他抱起我的画面就让我浑身发烫？
我郁闷地放下水杯，转身走向客厅，隔了几步的距离，我就发现门虚掩着，再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从细窄的缝溢出的妈的声音。
「和王氏财团的千金结婚是好事，她应该能够成为你很好的助力，你们交往也差不多两年了，是时候论及婚嫁，他们也很诚恳，连婚期都交由我们决定。」
结婚。谁跟谁？
「小杰啊，你想要婚礼办在什麽时候？这是大事，必须事先想好应付媒体的台词，你就专注在婚礼上，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和你爸爸。」
我收回僵在空中的手，顾不得好似有些模糊的视线，猛然转身就走。
我死死瞪着地面，脚还踩不到三步，手腕就被人从後面紧紧攥住，伴随着客厅门关起的铿锵声响，重重地落在我的肌肤。
我回过身，看见他紧绷的脸，琥珀色的瞳孔晃过一丝诧异。
温热的液体轻轻划过我的脸庞，氤氲的视线下我看见他拾起脚步跨过我们之间的空白，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迳自将我打横抱起，直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我安顺地靠在他怀里，明明已然淡去的气味此刻却强烈得让人无法负荷。我抹去脸上的泪，在他终於踏进房的瞬间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没有松手，兀自迈开长腿走到床边，轻轻将我放到床上，随即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看进我的双瞳。
那双琥珀色深邃太过，目光似水，像盈满了世上的所有温柔。
为什麽我之前从未注意过呢？
「哥......」
他眸内闪过什麽但随即消逝，那是不仔细甚至不会察觉到的恍若。
「你为什麽会出来？」而且就这麽刚好我也在外面。
他缓缓蹲下，薄唇轻启，「我看到门外面有影子。」
我不以为意地随便应了声，随即别开视线。这个气氛尴尬太过，我甚至不知道为什麽他看到影子就夺门而出。
「做噩梦了？」
他迷人的声线忽然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我睨他一眼，摇头回答，「没有。」
刚刚听到的那些是真的，不是梦。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那为什麽哭？」
闻言，一股巨大的膨胀感忽地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是个喜欢哭的人，比起随便掰个理由，适当的诚实才能够避免露出过多的破绽。
於是我问，「你要结婚了吗？」
他高大的身形顿时僵住，见他没有回答的打算，我又问了一次，语调平淡却几近僵硬，「你要结婚了......」
忽然他伸手按上我的後脑，施力将我压向他，脸一瞬间就贴了上来。我愣愣地盯着他的薄唇，眼角余光似乎还瞥见了就快和他贴上的自己的唇。
我一抬眸就对上他的凝望。那双眼眸带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魔性，让我霎时移不开视线。
他的手顺着我的头发一路滑向我的脸颊，颤抖随之而来。下一秒他狼狈地站起身，退了几步接着转身走出这个房间。
我盯着那半掩的门，伸手摀住嘴巴，已然乾涸的泪水随着我的恐惧溢出。
我对他的在乎已然超越了兄妹间能够负荷的最大重量。
原来如此。我终於明白体内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巨大膨胀。
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