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渊猛地转过身，就见韩薰站在那里，她的脸色酡红，有些微喘，显然是跑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傅博渊发誓，他这是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最不该知情的人，却听见了最不该听见的话。
「杰礼怎麽了？」
韩薰又问了一次，脸色越来越苍白。傅博渊好想把设计这栋建筑路线的人给揪出来活活掐死。是怎样，条条道路通罗马，就这麽好死不死撞见他们的对话？
「你怎麽在这里？」
「我回到原本的病房，看见里面没人，护士就说杰礼被移到了这里。」韩薰回答他，「你回答我，你们刚刚说杰礼生病了？那说他会摧毁自己又是什麽意思？」
傅博渊现在想把那个护士弄死。
「你说话啊！」韩薰快被急死了，声音都带着颤抖。
「小薰，你先冷静一点……」
「她就是韩薰？」赵紫薇在一旁撷取重点，她望向韩薰白皙精致的脸蛋，不由得惊呼一声，「好年轻。」
傅博渊没有理会赵紫薇，黑色的眸子有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麽安抚情绪激动的韩薰。光是听见这麽一点讯息就把她吓成这样，他实在不想放任赵紫薇和她单独谈话，天知道赵紫薇会做出什麽。
不，她不会动手，那太看不起她了。赵紫薇应该凭说话功力就能把人逼到精神崩溃。
赵紫薇站在傅博渊身旁，安静地望着他，她从没想过眼前的高傲男人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转眸睨向韩薰，这个稚嫩的小妹妹看着就柔弱，她不讨厌弱者，但最讨厌只会在人面前哭哭啼啼博取同情的伪善者。
也不知道这妹妹是什麽性子，她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但看到傅博渊急成这样，不免对韩薰有个不算太好的第一印象。
喔、她忘了，傅博渊爱这女孩可说是爱到骨子里了。
想到这里，赵紫薇忍不住就开口说话了，「韩小姐，方便聊聊吗？」
韩薰愣愣地望向赵紫薇，傅博渊在她开口之前便插话进来，「赵紫薇，你想干嘛？」
赵紫薇才懒得理他，她侧过身将傅博渊挡到了视线之外，「韩小姐愿意吗？」
「嗯，如果你能够如实告诉我杰礼的事情。」
闻言，赵紫薇勾起一个美丽的笑容，她对眼前的年轻女孩开始有了不错的想法。「当然。」
傅博渊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地道，几乎是咬牙切齿，「人家才二十岁，讲话不要那麽狠，要是被我知道你故意欺负她，我就跟你拚命。」
赵紫薇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她才二十岁？」
天，都快差她整整十岁了。
赵紫薇转眸望向满脸疑惑又苍白的韩薰，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赵紫薇，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韩薰的脑中断片似地拨放着赵紫薇的声音，她越过两人的争吵，悄悄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见正熟睡的韩杰礼，一颗忐忑的心顿时轻松不少。
「杰礼，」韩薰柔声道，伸手拨开他的浏海，「我回来了。」
她盯着他长长的睫毛，一路向下，目光温柔地扫过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性感的喉结，精致的锁骨，接着视线落在缠满绷带的手臂，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想起了几天前他在她面前被父亲无情打骂，她托着他温热的脸颊，对上了他的凝望，愤怒、恐惧、怨恨、心慌、罪恶、绝望顿时在她体内一同燃放，像是要吞噬她的意识和灵魂。她也依然记得，当血液从他额间缓缓淌下，她瞪着那抹腥红，始终无法忘记当时的自己还在赞叹那抹艳红的美。
如此病态。
「BPD。」
忽然一道安静的声线在房间内响起。
「俗称边缘型人格障碍，」赵紫薇站在韩薰身後，盯着她颤动的睫毛。「这就是他的病。」
原本颤动的睫毛蓦地静止，赵紫薇站在侧边都能望见韩薰瞪大到快掉出的眼珠，她微微蹙起眉头，感觉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极度压抑，她有些受不了，下意识想夺门而出。
「看来你对这个疾病有着一定程度的认知。」赵紫薇没再看她，「我们去外面谈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
***
他们在一处凉亭进行谈话，这里环境清幽，位置隐蔽，一有人靠近都会立刻被发现，很适合秘密会晤。
韩杰礼的病情不得为外人所知，否则消息会被有心人士加以利用，造成重大损害，因此他所待的地方是被整层包下的，所有医生护士都曾被叫去谈话，还签订了保密合约，行动受到严格监控，平时他们也不会到外头到处走动，因为待在医院的他们才是相对自由的。
韩薰这才明白保密到家的理由。
本以为是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却给她来了这麽一记震撼弹。
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所以那伤是他自己弄的……」韩薰死死地瞪着前方，瞳孔焦距不对，声音抖到几乎模糊，「他对自己做了什麽？」
傅博渊靠在一旁的大理石柱上，黑眸幽深，眉头紧锁，他盯着韩薰不断发颤的肩膀，薄唇紧抿，正打算上前将她拉起带走，赵紫薇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我不认为你现在的状况能够谈这些。」赵紫薇说道，「不如和我说说七年前的事吧。你放心，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是我告诉傅博渊七年前的那段记忆对治疗很是关键，当然，作为相应报酬，我会将韩杰礼的病况告诉你，这本该是机密，但我想你有必要知晓一切。」
都在这里沉默地坐了半个多钟头，赵紫薇也还没完全从那压抑的气氛中缓回来，她盯着韩薰苍白到完全没有血色的小脸，不由得想，自己手上握有的事实对这女孩残忍太过，说出来只会成为一种凌迟，字字句句都将见血见肉。
「你要听哪一段？」韩薰的声音很细，细到一出口便消失在风中。
「全部。」赵紫薇往前坐了坐，拿出叠放在一旁的资料，手握原子笔，神情专注。「钜细靡遗的，连同你当时的感受。」
韩薰便将梦中的情境重新细想了一遍，她说得很慢，一顿一顿的，有时候话才讲到一半就开始进入默然状态，一阵子後才又娓娓道来。赵紫薇没有打断抑或催促，任由韩薰缓慢描述，观察着她的面容变化，某些被韩薰无意识多次重述的话，她就记录下来，如此重复着动作，直到两个半小时终於过去。
赵紫薇看着白纸上的笔迹，若有所思。
「你记不记得伯父伯母总共到医院几次？」
韩薰摇头，「确切的次数不记得，但应该不超过五次。」
赵紫薇将白纸上的数字圈起来，又在上面写了些什麽，接着翻起手中的资料，一忙就是二十分钟。
终於，她阖上手中的文件，身体倾前，下巴靠在十指交叠的手上。「好了，你想知道些什麽？」
韩薰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想知道些什麽？
她什麽都想知道，却也什麽都不想知道。
赵紫薇见她是这种反应，便换了个问法，「这麽问好了，你对BPD有多少认知？」
知道这些，她也比较好说。
「我在书里看过，但也没有很详尽，只知道他们既自卑又渴爱，究其原因多半来自童年的心理阴影……」
「嗯，韩先生的病因就来自他缺爱的童年。」
韩薰痛苦地闭上眼，早在她听见边缘型人格障碍这七个字後，她就隐约猜到了。
「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另一个重要的诱发因子。其实并不是所有有着类似童年经历的人都会发展成病，人的心理状态并非真的那麽脆弱，但世上的所有人都罹患着某种心理疾病，这是无可辩驳的，在这种情况下，人一旦遭受到诱因的刺激，便会发展成病。」
赵紫薇面无表情地说完，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直直地看进韩薰偏黑的眸子。
忽然，问出这麽一句，「你认为，对韩杰礼来说，医院是个什麽样的地方？」
「痛苦、孤寂、绝望、血腥、死亡……」韩薰攥紧自己的手，指甲陷入皮层印出一道道红痕，「如果可以，我愿意耗尽一切让他远离这个地方。」
赵紫薇睨着她，美丽的灰眸闪过一抹不悦，「你能耗尽什麽？钱财？名誉？名望？这些我在你身上全都看不见，你又能付出些什麽？生命？你简直傻得太过荒唐，事实就是他宁可在鬼门关前走上好几回，为的就是能够回到你视为万恶的医院！」
韩薰愕然，苍白的小脸瞬间冰冷一片。
「医院对他来说等同一个字，那就是爱！是他们宁可血肉模糊也要擦过一点边缘的情感！这些事，早在前两年他不断进出医院时你就该发现，就算没有一点基本的心理学常识，至少也要发现事态不对！而不是让傅博渊一个外人发现疑点，想尽办法――」
「够了，赵紫薇！」傅博渊低吼出声，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前两年的事她不知情不是她的错，那是我刻意隐瞒的！」
「傅博渊，你闭嘴！我说过不要打断我的谈话！」赵紫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向柔和的语调此刻却盈满了愤怒，「好，就算不知道前两年的事，难道你待在他身边的这几个月没发现他有什麽异常行为吗？我不过才接触他一个月就见他伤害过自己无数次！」
赵紫薇会这麽愤懑自然有她的道理。谁都知道这类型的疾病讲求的就是旁人的耐心与陪伴，何况是患有边缘型人格的病患，他们对爱的渴求既疯狂又极端，沉浸在这麽浓烈的悲伤底下却活像个瞎子，她一个心理医生要怎麽欣然接受？
有，她有发现。韩薰在心里一遍遍跳针似地告诉自己，她怎麽会没有发现，她就是连他手指有癒合到快几近无的割痕都一清二楚，但她不敢去想那可能不是无意得来的伤口，就连他生日那天的极端行为也都被她自欺欺人地带过。
她不明白，始终不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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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家韩总的伤是他自己弄的唷~~
不知道各位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这样-->(ʘᗩʘ’)凸
希望有惊艳到大家，嘿嘿嘿ಠﭛ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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