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记过往,当她宫雪初还在娘亲肚腹之时,就已被订下了一门婚事,那人即是汴梁国宰相之子---南绍风。因为这门亲事,他两自幼就已结识,可以算是青梅竹马。长她三岁的南绍风自小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儒雅书生,性喜吟风赏月,间或弹曲赋诗,和她清雅淡然的性子十分契合,因此两人也就结成了莫逆之交,虽无男女之情,但难得志趣相仿,倒也没人介意那早已敲定的婚事。
在她十岁那年,南绍风在她生辰之时送了一块风玉,当时的点滴,她可还记忆犹新。
「雪初,这是我送的生辰贺礼,以後,你我身上都有一块同质同源的风玉,象徵我俩情比金坚、琴瑟和鸣的深厚情意。」
「南哥哥,这麽贵重的礼物,你应该送给未来心仪的姑娘才是。」那时年纪尚小的她曾这麽回道。
「雪初不想成为那名姑娘吗?」他问。
她皱眉想了想,而後张着澄澈的明眸说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闻言,他不以为意的轻笑,「你忘了我们俩已有婚约了吗?既然如此,你当那个姑娘,并不为过呀。」
「可是,南哥哥,雪初这辈子没有嫁人的打算呢。」她语出惊人的说道。
「喔,为什麽?」虽有些诧异,他仍是十分有耐性的问着。
「以前,雪初就曾和寺里的佛陀做过约定,等我长大以後,要把毕生的时间都拿来拯救受苦受难的百姓,让天下人皆不愁吃穿,安心度日,所以并没有婚嫁的打算。如果可以,也希望父皇日後可以答应让我出家为尼,日日为百姓祈福。」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志向却如此远大,南哥哥听了可都要汗颜了。不过,就算你此生想以助人为志业,也不见得就得出家为尼,若你未来嫁给我,依旧能实现你的理想。」南绍风轻声回道,眸里有着缱绻的柔情。
闻言,她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麽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但这婚嫁之事,雪初还是觉得南哥哥应该找个以夫以子为重的贤德女子才是。」不然以她的性子来说,她未来夫君的地位恐怕得排在千千万万的百姓之後了。
「无妨,你年纪还小,现在说这婚嫁之事恐怕还太早。」他温暖的笑着,仍是把玉交到她手上,「不论如何,希望你还是把它戴在身上,就算是知己间,也能有一个见证彼此深厚交情的信物吧。」
她想了想,深觉有理,於是将风玉珍惜的收在掌心里,微笑道「嗯,南哥哥说的对,至交之间当然也可互送信物以做纪念,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见状,南绍风温柔的绽笑,暖声道「雪初,既然你今日收了信物,那就永远也不要取下来,除非……」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涩然,「除非,你的心已另有所属。」
「南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关系,以後你会懂的。」他又笑,暖如朝阳,「总之,只要你戴着风玉的一日,我南绍风就会守护着你,让你尽情的去完成你的志向。」
「那若风玉不在了呢?」她好奇道。
「风玉不会不在的,除非你找到了比起我,更能让你幸福的人,且亲手将风玉退还给我,那我就会退出,真心的祝福你。」
南绍风的这番话,当时她听的懵懵懂懂,也不甚在意,毕竟男女间风花雪月之事,未曾在她清如明镜的心海里造成一丝涟漪,怎知,那命定中注定终究会遇见的男子,龙玄夜,就这麽霸道的以猛炽情焰攻陷了她原本清灵淡然之心,让她从此再也无法自深陷的情海里逃脱。
思及此,她面色幽然的轻喟,想起南绍风随後的境遇,她更是感叹不已。
身为宰相之子的南绍风本该是荣华富贵集於一身的皇族子弟,然而随着汴梁国的国运日渐衰弱,他在十五岁那年就成了政权下的牺牲品,代替当时的太子到他国作为人质,以求短暂的安和。因此,在龙玄夜率领大军攻破汴梁国之城门,以禁脔之姿将她带回中原之前,她都没机会和远在他国的南绍风告别,直到她和龙玄夜的大婚前夕,寒彻冒险营救她未果遭捕,她才从寒彻手中再次收到久违故人之音息---一封斑驳的书信。
信上,南绍风承诺他必会重整汴梁国之颓势,并亲自将她带回家园,而当时的她为了阻止其冲莽之行径,便将身上的风玉透过汴梁国进贡使节,将其退回给南绍风,以表明自己愿在中原落地生根之决定。
自此之後,她再不曾收到南绍风的讯息,因此,那曾经的交心知己与婚配对象就这麽被尘封在记忆里,直到再见风玉的今日,才重新唤醒她的回忆。
宫雪初兀自沉缅了好一会儿,想起方才在书画摊老板身上所见的那对风玉,心里还是十分介意。以她对南绍风的了解,若非发生了特殊之事,那对玉不该流落民间。
想着想着,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身旁还搁着方才所买的字画,索性将其摊平以细览。
展卷一瞧,整幅画里尽是清灵写意的泼墨山水,藉着水墨晕染的山浓云浅,画里旷达的崇山峻岭、溪涧泉流、山水的律动起伏,全都活灵活现的跃然於纸面,在在显示着作画者运笔功力之精准神妙。
欣然赞叹之余,她的眸光移至作者提笔落款之处,刹然间,她低讶一声,眼前那俊挺劲秀的字迹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她的心底微微震荡。
南绍风……这分明是他的字迹啊,自小,她就和他一同赋诗、作词,在长时间的相濡以沫之下,他俩的字迹相仿,甚至还曾被误认过,因此他的字,她绝对能一眼就认出,可方才老板说这字画是他自己的作品,这到底又是为什麽?除了她,天底下还有人的字迹能和他如此相似吗?
太不寻常了,先是那对风玉,再来是这相仿的字迹,种种迹象看来都不像是纯粹的巧合……就在她凝眸深思间,原本移动中的轿子也停下,轿外寒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上官公子,上官府到了。」
「是。」
她收起卷轴,旋即起身步出轿外,待她的身子甫站定,门外清扫的奴仆已然火速的飞奔入内宣告消息,其拉大的嗓门连她在外都听的极其分明。
「老爷,夫人,失踪的上官少爷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