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不见的是他。
「我去开会,下午回台北,看你要不要跟我回去,醒来告诉我,手机号码没换。」床头有张便条纸上这麽写着,旁边还放了一杯凉透的黑咖啡,杯子上贴着一张备注:「冰箱有鲜奶。」
我呆坐在一旁喝着他准备的拿铁,心想也该回台北复学了,再拖下去就真的得放弃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第一志愿。
好在我一个人住也没什麽行李,只是突然跟文创园区谈离职比较不好意思。
「是因为昨天那个男人吗?」阿鹤有点落寞地问:「他是你的谁?」
「他是…我男朋友,不过我回台北是因为要把大学念完。」
「嗯,加油,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我的作品?」
「网路上有一个网站放着你的作品,还有中英文介绍,不是你经营的吗?」
「我没有经营那种东西吧,你是不认错了?」
「有一张画叫做悲伤,画的就是昨天那个男人。」
「……。」还真有这麽一幅画。
「难道是作品被盗用?」阿鹤担忧地问。
「谁盗用会那麽用心搞中英文介绍?」我已经猜到是谁做这种事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所以我来应徵的时候,发现同事是你,还满惊喜的。」阿鹤腼腆一笑:「我很喜欢艺术类的工作,但是我没有底子也不是专科生,所以很羡慕你……你一定要好好读毕业喔!」
「嗯,谢谢。」正当我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眼眶一热,感动不已时,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拿走我手上的行李,连我背上的包包都拿走。
「欸?」我回头看到一张冷脸迎面而来:「……你不是说在开会?」
「开完了。」孟皓掠过我,把手伸向阿鹤,我真怕他一拳挥过去……
还好只是握手。
「我叫孟皓,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勤勤的照顾。」他面无表情说着谢词,怪可怕的。
「您客气了,其实我才刚来三个月,勤勤算是我前辈,她照顾我比较多。」阿鹤难为情地说。
「是吗?她照顾你比较多啊……」孟皓的眼珠子往我移动,嘴角扬起可怕的质问弧度:「嗯?」
「……不是要回台北,走啊!」
「走啊!」他立刻牵起我的手往外走,我只好随意挥手向阿鹤道别,试探地问了身旁不发一语的男人:「你在吃醋吗?」
「我像那种人吗?」
「王勤勤再见!谢谢你们的礼盒喔!」其他部门的同事跑了出来,灿笑着对我挥手。
「什麽礼盒?」我微笑挥手,茫然地问了孟皓。
「喜饼。」他面无表情,我差点相信那是真的。
「真的假的?我都还没试吃过就送了?程序错误啊!」老实说,我从前就想像自己哪天结婚,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喜饼店试吃,那种经验一生只有一次啊!
「假的。」
「哇赛……忧郁症开起玩笑都像真的?」
「那是我正在研发的下午茶礼盒。」孟皓浅扬嘴角,跟我一起搭上一台黑色保母车。
「我们搭这种车吗?」
「不然你觉得我会搭火车或客运吗?」
「小少爷变成大少爷了呢……」一点也不低调,也不可能平凡了吧。
「你说要复学,找好住的地方了?」
「住宿舍啊。」我说。
「那你开学前要住哪?」
「……是吼。」我这才想到离开的太匆促,学校都还没开学。
「Gary,现在帮我查王勤勤学校附近有没有空套房或公寓,最好要有警卫、电梯,附近没有不良场所、邻居不奇怪、即可入住的,价钱不拘,找好了直接把仲介约出来。」他叽叽咕咕对着手机讲了一大串,问都没问过我。
「你现在是……在替我决定住处吗?」
「不然呢?你要去借住哪个同学家?学长?排球队的?」
「那些都没连络了,你也能提。」我不住白眼他。
「那就听我的安排,让我宠你。」他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却十指紧扣一刻没有松开。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他才缓缓转过头来望着我。
「你变好多……」
「想反悔了?」
「没有,只是很想念以前的孟皓。」我淡淡地说:「现在的孟皓坏掉了。」
「被你玩坏的。」他也淡淡地回。
「我哪时玩你了?」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嘀咕:「明明是你吃的药让你变这样,我早上查过药效和副作用了。」
「……。」他沉默一阵才说:「没办法,不吃药会很想死。」
顿时心脏一抽,被他淡然却尖锐的话刺得痛不欲生,我直起身捧起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上去,他有一瞬诧异但没有抗拒,同样被他拥在怀里,却没有从他胸口感受到从前那般剧烈起伏。
那些抗忧郁药物果然降低他所有情绪反应,遏止悲伤但也不容易感到快乐,一想起这些我就得逼自己忍住想哭的冲动。
通知铃声响起,他轻轻推开我,蹙眉望了一眼讯息,想起他刚才交代出去的事,才扬起浅笑让我看手机里的照片:「两房一厅一卫浴、有警卫、有电梯、有厨房、即可入住,六楼公寓空屋,你看喜不喜欢?」
「我是学生,哪有学生租公寓的?而且租金……」
「会从我帐户扣。」
「你的意思是,让我住免费?」
「你有什麽特权住免费?」他蹙眉反问。
「租金你付了啊!」
「那怎麽能叫免费,只是租金由你老公付而已。」
「……老公吗?」我低笑几声,这个老公来得也太匆促。
「Gary,现在去买一张漂亮的结婚证书。」他又对手机交代几句。
「孟皓!你在开玩笑吗?」
「我昨天为了重新帮你戴上戒指,痛苦到快往生了,你还觉得我开玩笑?拿生命跟你开玩笑吗?」他瞪大眼质问。
「好……是我误会你了,谁叫你现在情绪很难懂。」
他只是沉默轻叹,大概也有自觉吧。
我怕他在忧郁症的摧残下,心灵脆弱到连我这种微酸语气都承受不了,频频偷瞄他的表情,思考着以後讲话是不是要小心一点?
「干嘛一直偷看我?」他转过来直问。
「我怕你……觉得我嫌弃你。」
「我只是忧郁症,智商没有变低吧,如果嫌弃我……你刚刚就不会……」他一边说一边别过头,不敢和我对视。
「你现在是害羞吗?」我扬起嘴角,好奇地追逐他的视线。
「……。」他要笑不笑地望着我。
「我早上还查到脑内啡、血清素、多巴胺都是人体会自行产生的抗忧郁激素。」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早上会先出去慢跑。」他淡然地说。
「接吻也会产生脑内啡。」我将唇瓣贴在他耳边悄声说,他低头笑了笑,捧起我的脸凑近鼻,眯起双眼说:「高潮也会喔!」害我一阵语塞,推开他望向车窗。
半晌才想起一件事实,转过头问:「抗忧郁药物不是有副作用?」
「嗯。」
「那你之前……」他似乎猜到我想问什麽了。
「之前躁郁症我没吃药,但是这次不同,为了活下去只好吃了。」换他贴到我耳边悄声说:「所以你的孟皓是真的坏掉了,这样你还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我还在为他那句「为了活下去」陷入愧疚、隐隐叹息,没认真听後面的问句,回过神才发现他落寞得明显,难道是误会我介意他不举?
「不过是小鸡鸡暂时坏掉而已,满好的,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会去勾引其他女人?」我不避讳地说,忘记车里有司机了。
「……王勤勤。」他凝视着我,眼神很复杂,最後终於忍不住笑了,拥着我感叹地说:「我的王勤勤终於回来了,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非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