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策花】月痕 — 章四 亂心

正文 【劍三/策花】月痕 — 章四 亂心

在久远久远以前,自己仍然是万花谷的一介学徒的时候,他有许多的师兄师姐,会相互牵着自己的手带着他一起采药、一起漫步於花海之中,会喝着小酒唱歌,随意在路上摆起小宴聊南谈北,也曾一同对着那高耸的三星望月发过誓,说过这一辈子悬壶济世,提笔救苍生。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的月色婉转,纷飞在细叶上如若那飘忽的雪花,他不曾见过雪,只听过曾经医旅苍云的师兄提过,恰如飞花,寂静无声。

就似那月痕刻在万花之中的涟漪,他一直喜欢着那场月光下的盛会。

直到他们各奔西东,相隔天涯之後,也仍然如此想着。

「什麽都别说。」

营帐内,李绦纾沉着声对着那两名万花说。

「什麽都不要跟我说,方毓兄自己的事他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告诉我。」

两人欲言又止,显然有些困扰的望着李绦纾,他这些话显然就是在打脸自己父亲最後说的话,然而李绦纾却什麽也听不清似的直接拒绝了对方的解释。

「但是李少帅,您确定不了解一下?」那个唤作严明的男人道,口气里略带迟疑,「看小毓的样子,您似乎对他很……」

「啊?很什麽?」李绦纾看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严明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剩下的李绦纾官方式的交代的几声分配下几个任务之後,也不管整个帐内包括自家父亲的异样眼光,他便这样走出帐篷。

并不是自己不好奇,说实在的,他怎麽可能不好奇?李绦纾在心中认分的想着,他有自己的自知之明。

那终究不是一定要知道的事,何况现在没有这种心思去想这些,很快的狼牙大军就会直冲这怀州城而下,他能够修整的时间说不定还不足一天,明日就会再度迎向战场也说不定,事情先後顺序必须分辨清楚。

然而虽然李绦纾不断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心里却是有一股说不上的不快感蔓延,像是喀蹬在那的小突兀,非常不舒服,李绦纾搔了搔胸前被护甲包覆的心口,免不其然的看见了刚刚才包紮好的那些伤口。

他又想起那个人手里动作轻柔又高手段的治伤模样,渐渐的心里一阵涟漪。

那个人,医术高超,且又能与他打成齐平的身手,李绦纾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家伙,那不免会多在意几分,所以对於这样的他会喜欢上什麽人果然……

算了,别想了,李绦纾摇摇头,接着踱步准备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这时还没走几步路,他的前方便被几名侠士给挡住去路了。

「李少帅,恭贺您旗开得胜!」

他们大声的说道,李绦纾先是愣了愣,想了半晌後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麽,便笑道:「军人本质,没什麽好说嘴,不过也谢谢诸位的称赞。」

「只不过这尚且是战争的刚开始而已,待之後战争开始还有赖各位的协助了。」

「那是当然!」那些侠士大吼道:「能为这大唐尽份心力一同扞卫江山歼除匪贼,甚是荣幸,更何况有您的带领,此战必能拿下大胜!」

他们说得慷慨激昂,李绦纾只是苦笑回应,战场上千变万化也绝不能保证一定的胜率,只是他不想说出这些话泼人冷水,这些话在战前说出来无疑是灭人士气,万万不可。

李绦纾心中微叹,在这聚集到他面前的侠士门派各路有男有女,他注意到有些女性看着他的表情总是带着非想,他并不笨,那些儿女情怀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李绦纾少帅,您征战的身姿奴家在远处便有所瞧见,当真风姿飒爽豪气飒飒。」一名七秀的女性向他揖身,淡笑。

李绦纾回以微笑,「谢谢你。」他点点头。

那名七秀娇声的笑了几声,「好个彬彬有礼的好男人。」她掩嘴笑说:「您可不知道,我们这儿许多姊妹都给您的相貌气度迷的神魂颠倒呢,能否给个机会认识呢?」

「……可惜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李绦纾淡然,如此说道。

那女性微怔,然後了然的说道:「当然,还是要等这场战争过去才行吧。」她说,便向李绦纾微微欠了欠身,「奴家的名字是白燕,之後还请多多指教,也懂一些医理之道,但愿能给天策军尽一份棉薄之力。」

还未待李绦纾回话,从远处传来的一阵呼喊声便吸引住了其他人的注意,「燕儿姊姊,原来你在这里啊。」猛然喊出声的也同为七秀弟子,显然是白燕口中所指的姊妹们,「你在做什麽啊……啊!」那几个女子在看见李绦纾後,脸色瞬间刷红的片面。

「我在跟李少帅聊天呢。」白燕喀喀掩嘴笑道。

那新来的女性紧张的看了李绦纾一眼,「李……李少帅,久仰大名……那个……」她结结巴巴的说,然後紧紧的攀住白燕的衣襟往後拉。

白燕被拉的踉跄几步,她赶紧回头向李绦纾道:「那麽李少帅,我可爱的妹妹儿害羞了,今日只是纯来打个招呼,先走一步了。」她笑着,然後被她师妹给拖远,沿途还听得见姊姊过分或是偷跑不公平等等的琐碎对话。

四周侠士心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哦的声。

李绦纾撇撇嘴角,「说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无奈道,也接受了这帮江湖侠士的调侃。

倒是现在女孩家求情缘都能求进军营里,可要不这麽豪放?

「这表示少帅您高人气啊。」「少罗嗦了,都没事做了吗?」

他拿出在军营里训斥士兵的语气,倒希望对这群江湖侠士有些作用,只可惜自己想多,他们照旧呵呵笑着大声讲话不怎麽听李绦纾的话。

李绦纾突然可以理解父亲的困扰了,这还真的很难管理。

「那边的,通通堵着咱们的大将可是有什麽事吗?」

突然一声悠然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向看去,只见将长枪喀在肩膀上的莫少言正勾着他招牌游戏人间的笑容站在那,肩膀上的长枪敲的响亮。

「少言?」李绦纾唤。

「哟,少帅,初战胜利恭喜。」莫少言举枪回道。

「各位侠士们我知道各位心中欣喜,但是咱们大将还是得休息的,凡请各位行行好放天策军一条生路好吗?」他说。

「这位可不是莫少言大侠吗?您说这话就太客气了。」一些江湖上的侠士认出莫少言,便如此说道:「既然莫大侠都如此请求,那麽各位,好该散场了。」

「是的是的,感谢大家,该散该散罗。」莫少言嘻嘻笑着,边挥手边向其他人道再见。

只待人群终於散光,李绦纾呼出一口气。

「还是你有办法,少言。」他对着自己下属道。

莫少言勾勾唇,说道:「应付这些江湖侠客,重点在放下身段,如果不是遇到太偏激的人通常自贬一些就能摆脱。」

「那如果遇到太偏激的呢?」李绦纾问。

莫少言扬眉,「那就比谁拳头大罗。」他坏笑。

闻言李绦纾也笑,「原来如此,果真是混过江湖的。」他说道。

对方耸耸肩不表态,「少帅,您先去休息吧。」莫少言敛起眉,正色道:「给您修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请好好把握。」

「嗯,感谢你了,少言,我知道。」李绦纾点点头。

营区里的江湖人真得出奇的多。

莫少言在目送李绦纾离去後,心里默然的感叹一番,所谓江湖就是牵扯多,既有剑侠豪情也有儿女情缘,而现在的营区中显然也成了一个缩小版的江湖了,莫少言搔搔头发,天策府内与外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你们几个,继续去巡视营区内,照我跟你们说的方法。」他转头对着身後的部下道:「两两一组不要落单,若有人生事也别硬打,就先来通知我。」

「是。」属下们应声,便各自组队散开。

他的身边只留下自己的副官,莫少言偏头,示意继续巡视军营。

「老大,该去哪儿?」他副官问,那人虽然能武但是个粗人,莫少言也随他这麽喊,他也不介意,说道:「走走看看,这会儿进来的色胚子很多,得注意点。」

「您是怕咱们军娘们受辱?」副官问。

莫少言撇撇嘴,「那些女汉子才没这麽容易被拐。」也不妨吃过几次亏的他道:「我倒是怕那些跟军一同来的女医官们。」

「您是指刘宁宁那个小妮子啊。」副官噢的声,「您还真的对人家别有所好啊,老大。」

莫少言瞪他一眼,一把长枪枪柄便往副官头顶敲去。

「不只是她而已。」他说,继续往前走。

副官摸摸头,一脸委屈样,莫少言不理他,不过他副官说的也有这麽回事,莫少言确实还挺担心刘宁宁的,那女孩儿人倔脾气又强,不懂人情世故到时候又惹了什麽麻烦可就糟了。

他微侧头,路经救护所的营帐,看见了那个女孩正在晒药的模样,而刘宁宁也瞧见了他,便开心的抬起手向他挥挥手,莫少言回以微笑,同样挥挥手。

不过,倒是方毓大人去哪儿了,怎麽听说他刚帮少帅包紮完而已就这样不见人了?莫少言视线转悠着仍然没有发现那个纤瘦的身影。

这时却是听见了从一旁招呼他的声音。

「金枪的莫少言?」

莫少言一顿。

金枪,这麽名号好久没有听见了,莫少言拧拧眉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黄色的长褂,接着是插在背後十分显摆的重剑,男子的身躯高大,系在额头上的金色抹额非常抢眼,那是位藏剑弟子。

而至於那人能知道金枪这个名号应该是有阵营的人,莫少言视线往下转,果真在对方的腰间看见了浩气盟的腰牌。

他又微微拧眉。

「这个称呼还真让人怀念。」莫少言还是笑着说:「这位侠士请问有什麽事吗?」

「怎麽,看到我还有听见这个称呼都还不明白吗?」那藏剑讪笑道:「当年在恶人谷叱吒风云,一枪一人的金枪难道如今只是个窝囊?」

莫少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不说话,本来身边的副官正要发作,却被他拦下。

不远处看见这情况的刘宁宁担心的赶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顿时一楞。

那藏剑的轻剑往前一摆,道:「今日无他,只求当年的你一赐较。」

「……我脱离阵营已经数年,现在我只是天策府天枪三营的一个旅帅。」莫少言说。

藏剑闻言,哈哈笑了出声,「竟然如此,你要你在地下的师兄该如何是好?」他说。

莫少言的脸色沉了下来。

「当年他一剑将你给『杀死』,是否连你的求胜之心一起给斩了呢?你一定还记得他,当时与你同样立於阵营顶端的藏剑少年。」那藏剑轻剑举向前直指莫少言,「那人的名字叫做张御仁,浩气盟侠士,同时也是你的师兄!」

「住口!」

猛然的指着自己的轻剑被打歪,莫少言冷着脸,手中的长枪迸着橙红色的内力杀意流泻而出,「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终於肯认真了啊。」藏剑歪着笑容,举剑向前。

「我会让你後悔。」莫少言冷着声说着,起手便要攻击。

「惨了惨了,老大生气了。」一旁的副官慌慌张张的说着:「老大平日不生气,生起气来可是很恐怖的,怎麽办才好……」

而宁宁依然楞在一旁,她认识莫少言的时间不长,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带着浓厚杀气的莫少言。

那个样子,很恐怖,非常恐怖,她不禁颤抖。

少女抿抿唇。

「停下来!」

猛然的,刘宁宁大喊出声。

莫少言的长枪枪锋停在半空中,他楞楞。

少女的面容无助,清亮的眼眸中闪动着泪光似乎随时会流出来一般,微微颤抖的身子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喊出这句话。

「莫大哥,不要,不要这样……」刘宁宁说着:「这不是莫大哥,莫大哥总是和蔼可亲,总是笑笑的应付我每个任性的要求……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去骑马的……」她摇摇头,「我不要这样的莫大哥……」

这个表情他熟悉。

在师父的脸上,还有师兄的脸上,他都看过,令人悲伤的表情。

莫少言的枪锋动摇,然後缓缓放下,对面的藏剑嗤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麽。

「……」莫少言沉默了半晌,说道:「对不起,宁宁姑娘,别哭。」就像是平时般柔软的声音。

少女紧咬下唇,奋力的看着他,接着她手抹掉眼眶的泪珠,然後头也不回地跑了。

莫少言一楞,「宁宁姑娘?」他唤。

突然自己的屁股状似被什麽东西给击中了。

「大白痴!」猛地他副官一声怒吼传来,踹了莫少言屁股一脚,「老大还不赶快去追!」

「喔……喔!」还在发楞状态下的莫少言也没注意到下属踢长官屁股这件事,连忙慌慌张张的跑去追人了。

现场留下副官哼的一声,以及前来挑战未果心情不是很好的藏剑,他收起重剑。

「想不到你还挺纤细。」那藏剑对旁边的天策说。

「小子,刚刚那一下打得好。」天策对藏剑露齿而笑。

「彼此彼此。」那藏剑挥手离开,「真浪费我的时间。」他喃喃自语。

此时树林的小河旁清幽僻静,那抹悠然与树林外的那片阴险肃杀形成强烈的对比。

莫少言找到少女的地方便是这片小溪旁一块大石上,此时刘宁宁正卷曲的身子,手紧抱着膝盖不发一语。

「宁宁姑娘。」莫少言唤道。

注意到对方靠近的刘宁宁抬起眼,仅仅撇了他一眼後哼声,不说话。

莫少言苦笑着,毕竟是他错在先,他缓缓靠着刘宁宁身旁的大石一样坐了下来。

「……刚刚很抱歉。」他说。

「……」刘宁宁抿着唇,接着说道:「莫大哥做什麽给我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麽事。」

「这麽说也是……」莫少言搔搔头,叹气,「可是你哭了啊,总觉得你哭的话,不说声对不起我心里也难受……」

听到这些话的刘宁宁顿时抬起眼看向莫少言,看着对方还带着泪光的眼眸子,莫少言便不自觉的抬起手抹掉少女脸上的泪痕。

刘宁宁也闭上眼睛任他擦拭,期间无声,仅听到了最後莫少言又是叹一口气。

「我少时曾入江湖,因此有个江湖师父以及来自藏剑的师兄,後来也有个万花师妹,不过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我那个师父为人放荡随意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平日最喜欢游历城镇体验大小事,听说师父他在浩气盟与恶人谷中都有熟人,因此我和师兄总是跟着这样的师父帮两大阵营互相处理各种任务,不免俗的都了解了阵营的情况……那不是特别重点。」

莫少言拾起脚边的小石,扔进小溪中。

「师父告诉过我们,说过人生苦短,与其长吁短叹不如好好活着享受每一天,毕竟命运难以违抗,那就好好体验它,体验江湖人生百态,我和师兄都很喜欢这样的师父,师父教会我们的太多,都说了恩师如山重,我想我这辈子都无以回报他,只好贯彻了他所教会我的每件事。」

所以他随兴,他笑看这个世间,隐隐约约他的脚步中都带着师父的影子。

也正因为如此,莫少言加入了阵营。

「继师兄加入浩气盟以後,我也加入恶人谷,师父没意见,听闻他还偷偷联系两大阵营的熟人要好好照顾我们。」莫少言说着,笑了出来,「瞧我这个师父,总喜欢担心些有的没的。」

又一块小石落入水中。

刘宁宁专心致意的听着不发一语,眼神直盯着莫少言。

「阵营日常总难免会……你知道的,打起来,平日小打小闹,偶尔发起的大规模攻防时总是会带来些死伤,若我在阵营上和师兄碰到时都会互留点情面,他拿鹤归孤山砸我时会砸的轻一些,而我拿龙吟戳他时也会刺的小力一点。」

「但是总不会永远这样的,哈哈。」

那日难得是极大规模的阵营战争,恶人谷号招弟兄前去攻打浩气盟大营,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既然身为恶人谷一员他自然去帮忙,在那个战场上也拿下不少杀敌数。

而列於前线的浩气盟侠士们拚死抵挡竟也让恶人谷难以顺势攻破,那日烽烟弥漫视线不佳仅能以颜色分辨敌我,莫少言冲向前线杀敌时,瞬时间看到了面前那个锁定自己的藏剑正是自己的师兄。

莫少言当下一楞,枪锋停下,然而刀起刀落,尽管师兄也认出了自己的师弟,高举的重剑却仍然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

那天血花漫天,所有人都觉得他肯定死了,死於自己师兄的剑下。

「不过,老天有眼,我活了下来。」

一旁的刘宁宁听的都倒吸两口气,这就是两阵营的相互斗争,对於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太过残酷。

更甚於这同门相残的故事。

「事情还没完。」莫少言说,惨然的笑:「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就好了。」

「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死了,尤其对师父和那个责任感很强的师兄来说一定尤其难过,所以当我伤好的能走时我便赶紧往我师父那儿去……」

他了解他的师父肯定不会处分师兄,因为对师父来说他们两人是宝,他不会因为其中一个宝的殒落而毁了另一个。

除非,那个宝自己选择消失。

莫少言强忍着摆起笑容,把脸埋进手掌中,「你知道吗?我那个笨蛋师兄,竟然因为这件事所以自杀了。」他说。

自此之後,他的师父失去了两个徒弟,自己也陷入崩溃,因此引发後续一连串的事件。

刘宁宁抿着唇颤抖,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麽,这些对她而言都太难以想像。

「张御仁那个白痴,明明师父教我们的就是要好好活着,可他却偏偏自杀了,还是为了这种根本……根本不算什麽的事。」莫少言凄惨的笑着,「我不敢去见师父,师父发了疯,他把矛头指向了两个阵营,竟不惜与狼牙军结盟也想要毁掉阵营……如果这时候师父发现我还活着,师兄死的毫无意义时,我真的不敢想像又会如何……别开玩笑了。」

真的是,别开玩笑了。

「想要毁掉两阵营的人,宁宁似乎曾经听师父说过,很像是个来自唐门,名字叫做……」刘宁宁颤抖着声音说着。

「嗯,你师父知道并不意外,因为我那个师妹听说跟你家师父挺熟。」莫少言道:「她的名字叫做夏安。」

「阿,是夏姐姐。」刘宁宁恍然道:「她是师父下一届的师妹,是腿脚有些不便但是人很好的姐姐。」

莫少言笑了笑,「就是她了。」

「莫大哥,你……」刘宁宁不禁说道,捻着唇边,「真的没有再去见师父了吗?」

「见了又有什麽用呢?」莫少言苦笑,「在师父心理我就最好当作我已经死了……不,别聊这些了,宁宁姑娘,抱歉让你听我唠叨。」他说。

刘宁宁摇摇头,表示无关系。

「我觉得莫大哥还是……」「嗯?」「不,算了,没事。」

莫少言不解的看着欲言又止的刘宁宁,而少女则又摇摇头,微笑,「我们回去吧,莫大哥,对不起刚刚让你担心了。」

「嗯,喔……」莫少言回应。

「对了,莫大哥。」

「怎麽了?」

「可以听到莫大哥说这些,宁宁真的很高兴喔。」刘宁宁露出了笑容,「就算是这样的难过事,我也很开心莫大哥愿意和我分享。」她说道。

闻言,莫少言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嗯,当然。」他说着,牵起少女的手走回去。

半夜时分,并没有马上顺着自己部下的意思去休息,李绦纾反而是在营区内巡视了一整圈以後才回到自己的营帐内。

途中他有经过救护所,他远远的看见站在一旁监督其他医官工作的方毓并没有靠近,而方毓也似乎有注意到他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对方便又转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距离太远,李绦纾没有仔细看清对方脸上是什麽样的表情,他微歛起眉快步离去,心里的怪异感在看见那人时消散了些,却又很快地蔓延上来。

「少帅,您去哪儿了?」

「巡视营区。」

他如此回答了疑惑的守卫,然後掀开营帐帘走进帐中。

瞬间感觉到帐内传来不熟悉的气息,李绦纾皱起眉,握住的长枪。

「来者何人?」李绦纾朝帐内一问,他并没有感觉到属於敌人的杀意。

帐篷深处传来微微的笑声,那是属於女人的声音,李绦纾深深的拧起眉头,竟然有女人擅自闯入自己的营帐中,「有什麽要事就给我出来说,再不出来莫怪我枪下不留情。」他今天心情可不是很好。

「李少帅对女人还真是无情。」

帐篷深处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李绦纾盯着人,手中的枪仍未放下却说道:「是你。」

那个身穿着舞者服装的人俨然是稍早前在营区内遇见的七秀侠士白燕,她勾着性感的唇边望着李绦纾,微笑的也许是刻意的露出她漂亮的身段。

「一个女人在半夜时刻混进男人的帐篷里可是有何居心?」李绦纾沉声道。

「有何居心难道李少帅不明白吗?」白燕喀喀的笑着,她歪着头瞧着李绦纾,「怎麽少帅看起来心情很糟呢?早上的时候还好啊。」

「您别这麽紧张,奴家啊,只想……」

白燕慢慢靠近李绦纾,修长的手指碰上他身上的盔甲,妩媚的一笑,「和未来的将军大人搞好一点关系而已……」

顿时下一刻,白燕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绦纾没动,但是手中的傲雪冽锋枪锋却趋前抵住了白燕的侧腰。

「这位姑娘,休怪李某未曾留点脸面给你,只怪你先行无礼了。」李绦纾说道,冷冷的目光直盯着近在眼前的白燕,「顺带一提,我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

像你这种喜欢走後道来讨好处的人。」

白燕被这样的枪锋抵着,眼里却没有一点害怕,她衔着笑容说道:「果然是好男人。」

「滚出去。」李绦纾说。

「还没呢,奴家不会这麽轻易离开的。」白燕笑着说:「不妨让李少帅听听我的……」

白燕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瞬间营帐的帘幕又被掀开。

还被贴的死紧的李绦纾立刻举起枪往门口望去,但是出现在门口的人差点让他把自己引以为傲的长枪摔在地上。

气势万千掀开帘帐的方毓正一手提着药箱,阴沉的一张脸瞪着自己。

「方毓兄……」顿时李绦纾顿了顿,然後他注意到了还黏在自己身上的白燕,反射性地用力将女性给推开,白燕一阵踉跄。

「……你在做什麽?」方毓开口问。

「方毓兄,这是误会……」

「不是问你。」

李绦纾一愣,只见方毓快速的将药箱扔在一旁,插在腰间的洗尘流畅的被他抽出,浓着内力的黑色墨点直指着对面的白燕。

「夜半时分擅闯主将帐篷可是大罪,看来这些江湖侠士还得对他们教育一番军营里的规矩。」方毓的口气极其冰寒。

站在一旁的李绦纾忍不住也打了个颤,他不知为何自己要这麽紧张,只觉得现在方兄气得不清,而且这怒火肯定有一半是自己造成的。

白燕也不慌张,她笑道:「这位先生不也是擅闯吗?」

「我是军医,可是有通报的。」方毓抬着头示意着刚刚被他失礼的扔到一边的药箱。

「这麽晚了方毓兄大可不必……」特意来帮自己换药,李绦纾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毓一个狠狠的瞪视打断了,「你闭嘴。」口气极为糟糕的方毓道:「见到自己的营帐里有外人也不马上赶出去,你到底在想什麽?」

这样会引起骚动的……但是依着对方的气头上李绦纾也只好不说话了,方毓视线又转回白燕的身上,「还不赶快滚出去,还是你要逼我动手?」他对对方说。

白燕先是错愕的愣了愣,她先是不解地看着如此气愤的方毓,又看了看顿时没了什麽焰火的李绦纾,然後下一刻她了然般的笑了出来,「误会误会,两位大人都对奴家误会了。」她道。

方毓皱眉,问:「误会什麽?」

「可大了。」白燕说。

接着,白燕竟单膝着地,抱拳朝着李绦纾行一个军礼,李绦纾顿时一楞。

「李绦纾大人,奴家有事相求。」她说道,义正严词不似方才的轻浮。

顿时急转直下的情形让两人也都是怔然。

「你说有事,这种……」方毓仍然拧着眉头,笔未放下。

「诸多冒犯真的很抱歉。」白燕低着头说:「但是我不认为李献之大人会轻易答应,只能冒险来循李绦纾大人。」

「既然如此,你……」

「好了,方毓兄,先消停吧。」

李绦纾伸出手按住方毓拿着笔的前臂,「下次,」他说:「走正常路径来见我,不要再跑这种旁门左道。」

白燕低低的苦笑,「是的,真的非常抱歉。」

「起来吧。」

方毓手一顿,接着摇摇头依言放下了笔,叹气。

「先坐着,我姑且听听看你的请求。」李绦纾说。

「谢谢李少帅。」白燕欠身,也对一旁的方毓欠身微笑,「也谢谢这位医官大人的理解。」

方毓哼的一声,不说话。

「在此之前,还望两位能听奴家说个事。」白燕说。

她开始说了一个故事,一个没什麽特别的故事。

白燕讲述了一个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爱情故事,是一个七秀的少女遇上才高八斗的教书先生,两人相恋坠入爱河的普通剧情,恍如陈腔滥调的三流小说般的段子提了那教书先生在战乱起之後因为不服顶撞叛军首领被下的歹毒,目前无法可解除非得拿了对方手中的解药,七秀的少女为了拯救爱人,拚了命追着那叛军横越整个中原。

接下来的剧情白燕却没有说下去了,她勾起唇一笑。

「那个七秀少女跟着我们一干姊妹过来了,便是少帅您白天见过的那个我的师妹。」她说:「她的名字叫做缘甄。」

「是她……」李绦纾淡然,他想到了白天那个看见他便急忙拉着师姐跑走的人。

「是的,缘甄她……真的很可怜,好不容易遇到了韩清流结果……韩清流就是缘甄的对象,他现在正安置在七秀中,请来了无数的大夫都无解,当然也包括万花谷。」白燕不经意的看了眼方毓。

方毓眯了眯眼。

「那麽那个狼牙军首领就在这里吗?」李绦纾问。

白燕道:「正是,那人就是即将进犯怀州与天策军对上的狼牙将领之一,名字叫做呼尔赤琀。」

李绦纾沉吟,「你是代替你师妹过来请求我们拿到呼尔赤琀手中的解药?」

「不,不是。」白燕却笑了,「这是奴家自己的请求,和缘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我家那个妹妹,执意要自己亲手拿到解药,自己亲手交到韩清流手中。」她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爱情就是让人盲目不是吗?连自己危不危险都不知道了,也不想想有这麽多人担心她……」她惨笑。

「想恳请李绦纾大人,请您一定要保我师妹的一条命。」

「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白燕离开了军帐。

帐内顿时只剩下李绦纾和方毓两人,然後一同沉默。

「……你怎麽想?」方毓问。

「我能帮就帮,会多注意一点。」李绦纾说,不自然的搔搔後颈。

听了刚刚那一番话,他渐渐了解了那个心里的异样感是怎麽回事。

「方毓兄,你有事找我吗?」他问。

方毓垂着眼帘,明明拿在手中的药箱也没有动作。

「稍早前宁宁跟我说。」他道。

「宁宁姑娘?」李绦纾看向方毓,不明白对方话题如此跳转。

方毓些微的点点头,「她跟我说,她看见有不认识的陌生女人跑进你的营帐中。」他说道。

「有点担心,所以……」

所以就这样跑过来了,而且为了引人耳目还故意带着药箱来,李绦纾淡淡苦笑,说:「我和她可真的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喔。」

「嗯。」方毓点点头,低着脸不肯让李绦纾看见自己的表情。

帐棚内又陷入沉默,方毓不动,李绦纾也没赶对方走,他下意识的不想要对方离开,整个气氛尴尬起来。

「你……什麽都不问吗?」

方毓突然开口道,李绦纾抬头看他,方毓的眼神中透漏着小心翼翼,也像是鼓起勇气提问一般。

「问什麽?」李绦纾回。

「就是白天的事情……」方毓说,他不敢看着李绦纾,「关於颜明师兄和越祈韫师姐说的事,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他没有再说下去。

李绦纾淡然,他轻笑,「不,我不会问的。」他说。

方毓讶然地望向他,他则回以笑容。

「我会等到哪天方毓兄你愿意自己跟我说的时候。」

听着这样的话,方毓微微动容。

「嗯,好。」他轻声说道。

李绦纾也向他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方兄早点回去吧。」他说。

「嗯。」

「对了,方毓兄。」

「?」

李绦纾背对着他,对方坚挺的背影没有一点动摇或迟疑,宛如一座安稳的大山,屹立不倒。

「听了刚刚那番话我才知道,我对你有所情,是儿女长情那种。」

方毓看着那个背影。

李绦纾是男子,而对方也同为男子,此种告白不需矫揉造作,只需几句言语。

「方毓兄不需要回答我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现在不说的话,以後也没机会说了。」他道。

「……什麽是我?」良久後,方毓问。

「不知道,就这样喜欢上了我还真说不出来。」李绦纾惨笑。

「回去吧,方毓兄。」

他知道他也只是说出来而已,同为男子对方绝不可能接受自己,他也不期待对方会回答,李绦纾背对着方毓,他不敢转头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只知道那个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没有离开。

猛然却在这时,轰动整个地面震动的爆炸声在附近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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