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蒼穹之翼 — 11

正文 蒼穹之翼 — 11

把手和脸洗乾净,我就回到客厅,欣赏我们一整个早上努力的成果,包围住这个空间的墙壁被漆满天空蓝。我轻轻抚触墙面,油漆乾了後,让墙面变得更平滑,我想像自己的双手就是翅膀,想像眼前的是天空而不是墙,不被局限着,而能自由自在地飞。

我就是喜欢这样平静清爽的蓝。

还不到十分钟,厨房就传来阵阵香味,我这耐不住的个性加上肚子不断发出抗议的讯息,忍不住就走进厨房,才看到唐哲的背影,我就在心里赞叹:这男孩前途无量啊!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後,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他一面调火一面问我:「怎麽跑进来了?」

回答「因为被香味吸引进来」会不会太厚脸皮?

「呃……有需要帮忙的吗?」我脸皮不厚,所以选择客套一点的。

「目前不用。」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俐落地翻搅炒菜锅里的饭,对他的佩服又增加几分。

「你好厉害喔,都你自己学的吗?」我像在看偶像般,一脸崇拜。

「嗯。」他倒是很淡定,「以前家政课有看别人做过,就学起来了。」

「你还会做什麽啊?」

「玉米浓汤,不过那要煮很久。」他关火,手指向我旁边的柜子,「帮我拿两个大盘子出来,可以开动了。」

这时说他是师父,我是小弟,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我把盘子摆在桌上,他有条不紊地把做好的蛋包饭放在盘子正中央,再拿起一罐番茄酱,扭过头来问我:「敢吃番茄酱吗?」

「敢!」

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地命令道:「先去坐着,等一下就好了。」

纪小岚是个听话的孩子,要乖乖坐好,等待大厨上菜。

一分钟後,唐哲端着我们的午餐坐到我身旁,蛋包饭被他做得完美无瑕,还冒着烟,热腾腾的,简直如餐厅做出来的一般,上面用番茄酱弄出一个笑脸,可以看出做这道菜的人心思有多细腻,因为那个笑脸,积在心底的烦恼、愁苦也能烟消云散。

「快吃吧,不要让它凉掉了。」他好心提醒。

呜……舍不得吃,可是肚子又饿啊……

看唐哲已经开始大快朵颐,我咽了咽口水,决定不再折腾自己的肚子,叉子一刺,可口的微笑蛋包饭便成了我的囊中物。

带着番茄酱的蛋香从齿间化开,微咸的炒饭夹杂着奶油的味道,香甜而不油腻,满足了我的味蕾。

「好吃吗?」

嘴巴没空闲停下来说话,我只能频频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想吸一口新鲜空气,却看到唐哲正撑着头凝视我,嘴角微微牵起,一双美丽的眼眸深邃如夜,从眼底溢出的柔和在我心里掀起波澜,逐渐泛滥。

「咳,」我乾咳了一下,「你做得超棒的。」

他依旧看着我,只是笑得更深,「嗯,谢谢。」

我将视线停在已经吃了一半的蛋包饭上,羡慕地说起心里话来:「你现在就这麽厉害,以後你的老婆会很幸福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深深一笑,「羡慕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

「不然就嫁给我啊,羡慕什麽。」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问我「你吃饱没」那样轻松自在。

我瞬间瞪大了眼,一句话都说不成样子:「嫁、嫁……给你?」

他叹了口气,「小姐,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点?就算以後有了老婆,总不能天天做蛋包饭给她吃吧?」

我低下头继续吃,「还有玉米浓汤啊……」这话一出口,我突然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纪小岚你真的是个大白痴!

「你这麽想嫁给我就对了?」他在一旁笑了出来。

我完全就是挖洞给自己跳,马上反驳:「才没有咧!你想太多。」

「可是有人脸红了欸。」

「那是因为吃热的东西。」

「不坦率的女生不可爱。」到底是谁比较不坦率?

「闭嘴!」我生气了,「我要吃饭不要跟我讲话!」

填饱肚子後,又有体力干活了,回客厅,我看到摆在墙角的一桶白色油漆,再环视周围的墙壁,我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唐哲,这样是不是还太单调?」

他快速环顾一遍,然後点点头,「是有一点。」

「那我们画几朵白云上去好不好?那里有白色油漆欸。」我指向尚未被动过的白色油漆桶。

「不错啊。」他赞同,同时看了我一眼,「我能参与吗?」

「当然能。」这是无庸置疑的,「不可以把没画画的天分当藉口。」

他似乎发现自己被看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我教他用油漆刷上面那些刷毛画出云朵的层次,才能显得真实且自然,油漆少量即可,白云因为只是点缀,所以漆得太厚就失去轻盈的感觉。

而唐哲完全印证「孺子可教也」这句话,才教他一次,往後画的几朵云就都快比我画的还漂亮。

「纪小岚。」他的声音是从後方传来的。

转过头,他站在能使整面墙完全进到视野内的位置,他的眼神,温暖得像是要融化什麽,「我永远会记得,有个女孩帮我把墙壁漆得这麽好看。」

在温柔的眸光背後,有个十七岁女孩的倒影。

我微微一笑,将他最喜欢的我的模样,给他保存在脑海里、心里。

新的一年,我们为墙面刷上新的色彩,它再也不是局限人类的死寂墙壁,而是阻挡风雨的蓝色晴空。

我们共同彩绘的苍穹,将会无风无雨,一直晴朗温暖。

属於我和男孩的,那一片天空。

光阴匆匆飞逝,转眼间我也即将面临大学学测以及升学的各种压力。学校的模拟考难度很高,总是让我们越考越挫折,老师们勉励考生的那些台词我早就能倒背如流,妈也慎重告诫我,我要的未来必须自己去选择,要想办法养活自己,考上越好的学校就越有竞争力,现在苟且混日子,以後绝对会後悔……

这些话,我听到都腻了,也累了。

纵使升学压力把我压得快喘不过气,唐哲偶尔还是会在放学前传一封简讯给我,要我到游泳池找他,他开始让我帮他计时游泳的速度,我不仅帮他计时而已,还会静静观察他游泳的姿态,看他用手刀切穿水流,让自己完美的身形与像果冻般柔软的水融为一体。

他没有因为接下来的学测而减少游泳的时间,反而练得更勤,他甚至告诉我,他在书上学了很多急救的方法,还挑战人类闭气的极限,他说了好多、好多,都是在为他的救生员之梦铺路。

我突然很羡慕他。

「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叫你来找我?」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找别人,而且你看起来很累,适时的放松是必要的。」

对於他的体贴我是非常感动,但还是不免担心,「学测欸,你都不会再多花点心思吗?」

毫不犹豫地,他回答:「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所以不用太过需要跟别人一样,一头栽进讨厌的教科书里。」

同样都是向前看,我们所见到的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唐哲能毫无顾忌地继续往前,是因为他有梦想,有目标。

那我呢?

我依然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

走不出桎梏,走不出迷宫的出口。

「今年的跨年烟火在市区公园附近那个广场施放欸,有人要去吗?我们可以揪团。」

「好啊好啊,找多一点人一起去。」

「加我,有好看的烟火我才不会错过。」

「少来啦!你是想顺便约你女朋友出来吧?」

「人家还未成年,跨完年就要把人家安全送回家欸。」

「不就看个烟火你们屁话那麽多干嘛?」

听到班上同学的对话,我才惊觉一年又这麽过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些约好要一起去跨年的人,都会分道扬镳,会到另一个新环境、认识新同侪、打造新未来。

人们总是相遇了又分开,分开了又相遇,那颗心、那分感情,便不断被命运拉扯着,我们无从抵抗。明知道彼此的羁绊愈深,便愈难割舍,却依然愿意付出感情,只为让情感得到寄托,让自己不再那麽寂寞。

毕业後,唐哲便要迈向他的梦想之路,我和他势必会分隔两地。在我胸前的那个心型坠子,被我的体温包覆着,反射出的光芒显得更加柔和,我不知道这点微光能持续多久都不黯淡下来。

哪一天失去了唐哲的陪伴,失去依靠,我该怎麽办?

想到他即将离我远去,就觉得有股沉重难耐的不具名力量慢慢啃蚀着我柔软脆弱的心,一点一点地侵入深处。

难以言喻的痛楚,随着那被吞噬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放学钟声一响,拿起手机,五分钟前唐哲传简讯给我。

「放学东侧门见。」

收好书包,我就离开教室,没有耽搁任何一秒钟。

害怕离别,那就好好珍惜当下吧!

然而,走到楼梯口,我便看见唐哲站在前方,两个女生横在他面前,我往後退了一步,想偷听他们在谈什麽。

「你就一起来嘛!不是只有我们,阿旭他们那些男生也会去。」

「而且施放地点离我们这里很近,不看可惜欸!」

「我不是不跟你们去,是我已经跟别人约好——」

「没关系啊,你可以带你朋友一起来……」那个女生很自然地就拉住唐哲的书包带,举动亲昵得像是在撒娇。

眼看唐哲的表情已经从无奈转为无措,笑容也僵硬了起来,但那两个女的还是吱吱喳喳聒噪个没完,我忍不住往前走出一步,随即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冲动比较好,但唐哲似乎已经发现我了,我看到他不着痕迹地往我这里瞥了一眼,然後对那两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跟别人约好先走了。」

他朝我这里走来,轻握住我的手腕:「走吧。」

抬眸,我看到的是那两个女生诧异的表情,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般。

唐哲头也不回拉着我往前走,而我的视线始终停在他握住我的手腕上,错愕之余,又有些惊喜。

大概是因为已经见到我了,所以他直接走出校门,外面有点冷,我下意识想把手收进口袋里,却发现他依然没松手。我的手是冰冷的,只有被他握住的部分、接触到他掌心的那一片肌肤是有温度的。

走在路上,他转过头来:「我们一起去跨年好不好?」

我不是不跟你们去,是我已经跟别人约好——

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他跟那两个女生说的话。

那个「别人」,莫非是我?

「刚才她们是想约你去跨年吧?」我问。

「嗯,可是我本来就打算约你,结果她们先把我拦下来了。」他看着我,一点亮光凝聚眼底,「你会跟我去吧?」

他带着肯定的问句,似乎早就帮我做了决定。

我骄傲地抬起下巴,「如果我说不要呢?」

他注视我几秒,又把头转回去,淡道:「你才不会真的拒绝呢。」

「你又知道了?」

他指指胸前的星型坠子,唇角扬起:「因为我们心心相印啊。」

触到他慧黠的笑,我害羞地别开脸。

纪小岚你注定被他吃定了……

走到我家门口时,唐哲还特别提醒我那一天要出门前记得传简讯通知他,我们约好在巷口集合,才一起去广场。

他没再逼问我到底会不会跟他去跨年,也没要我亲口告诉他,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在心里答应了邀约。

我们挥手道别,在我抬起手挥动时,一股寒气迅速窜进袖口,彷佛要把我的手给冰冻起来,那一刻,我才发觉他已经把我的手放开了。

那一抹温暖急速被冷冽取代,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我始终想不起来,他是什麽时候放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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