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凝眸,在午後香韻裡 — 初識 之二

正文 凝眸,在午後香韻裡 — 初識 之二

见底的瓷杯冷落在旁,压抑着唇齿间因咖啡混合奶味而引起心理上的反感,记忆中曾有几次为这白色浓稠的东西,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光是瞥见杯底还残留的奶渍,眉头就不自觉要纠缠在一块。

真亏戚季恩想得到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若非自己先前理亏,这东西要我抬一下眼角都无可能,更何况将它整杯吞下肚。

一想到刚喝下的牛奶,彷佛嘴里瞬间加温发酵,连同过去的经验,满腔的奶味牵动恶心感,冲上鼻间,几乎以为肚子也要跟着凑热闹,响起咕噜的绞痛。

戚季恩这孬种,连杯要整我的咖啡也要人送。

是说,之前这里有请人吗?

戚季恩那家伙明明说过,喜欢把自己的作品亲手端给客人的感觉,就算客人再多,也都坚持自己忙进忙出。

不想等就喝不到,大概就是他店里的特色吧,倒是挺符合他随兴而为的胡来性格。

怎麽,他这次突然改变心意了?

那女孩战战兢兢的声音和惊慌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何一下在我脑海清晰起来,适才没有在意,只是短暂瞥见她微翘的马尾因急止的脚步一震,当我把想说的话讲完,马尾又以更快的速度摆动远去。

现在忆起,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不起来。错觉吗?

我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把玩杯耳,还是思索不出任何答案,正打算放弃的当口——碰!一只快速挥来的手,晃过眼前挥落桌面,发出木桌和玻璃撞击的闷响。

「凌希!你还有没有良心阿?这就是你该报答人的态度?」

我还反应不过来,戚季恩一张怒目圆瞠的脸突然挤满了视线,惊得身体一下向後弹开。

「做什麽?」莫名其妙,这家伙发什麽神经,我不都已经喝下那杯东西当作赔罪了吗?就算後来要别人带话反讽他几句也很平常不是?

不满而蹙起的眉强忍住不和他打架,揪得起劲了,因他没教养乱吼而受累,一面揉耳一面恼着回瞋他两眼。

最好给我交代个有「理」的理由。

「你还好意思问,那是小晴啊,别跟我说你真的一丁——点都不认得。」

「想说还真被你等到了人,给你制造点机会。现在倒好,把她也给气跑了,你这可满意了吧。」

什…眼前他那浮夸「恨铁不成钢」的嘴脸,紧咬住我不放的眼神里有什麽燃烧着。

一时无法消化他口中的「事态」,空转大脑,过去那周以来片断残影飞箭似的一瞬而过,最後全都落在刚才受惊微颤的背影。

是那女孩!

「她…人呢?」身体被启动了暗示,登时针刺般弹起,顾不得动作大得撞上桌角,我只觉得有些呼吸不顺,揪住戚季恩衣角的手指僵着,心却不断向下坠。

「她还在我的休息室,我要她先别走的…欸,你……」

还好…还来得及。

「晚点再说。」我略过戚季恩脸上的惊异,松手将他退开,迳直向吧台走去,身後戚季恩又嚷嚷说了些什麽,已听不清。

木门是阖上的,停下脚步的此刻,周遭静得足以听见自己喷在木门上,紊乱气息的回响。

喘,脑子更是搅成了一团烂泥,身体树立在门前生根,该说什麽该做什麽,脸上躁热着,双臂却像脱臼了似的,提不起力来叩门。

一时间无数飞过的开场白、自我谴责,如满树乍飞而起的麻雀惊惶四散,伴和着身体里高升的脉动喧闹起来,电压已超载的保险丝似要抵拒突来的杂乱,硬是过热烧断,昏重的晕眩感直击脑门。

我在怕什麽?

那女孩…我甚至说不上认识。自己做错的事,我不会逃避,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都愿意补偿。

是该愧疚,毕竟对人家做了那种事,但除此之外我还怕什麽?

叩叩。

深吸一口。

我怕什麽?做了就该承受。

「……我是刚才那个人,我有些话想说,可以进来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落下第一个音之後,好不容易找回了平常说话的节奏,应该是素有的冷静平淡,却无法完全稳住语尾微颤的气声。

语毕。

两三秒的空白过去,门内还持续沉默着,没有应答。

门没上锁。

我试着转动门把後证实了进入的可能,催促自己振作起心神,轻推开门扉,心底游移着该以什麽样的表情和态度道歉才好。

只是推开门的一瞬,里头人儿受惊之鱼般弹坐而起,倏地背过身,指尖慌忙抹过脸颊的什麽,往裤料上擦去。

留下两道自左墙上对开窗格透进的阳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肩头上,浸染她顺在脑後紮起的马尾,轻晃中润上了金泽幻化成咖啡香似地砂瀑流苏,渐渐爬上她耳後颧颔轮廓的线条,缀点萤萤绒毛金边,随左右微动的颊侧闪烁。

洁净的感觉,以为触及了晒满阳光气味的毯,又或雨後白花瓣上的水光盈盈。

啪嗒,有什麽檐上融雪落地,化了。

是不是在这刻,我也有了飞蛾那迷茫驱光的天性?

双脚自己有意识的走近,溶在阳光里的面貌是什麽样的?

步步斟酌,开口、驱近。

终於来到她身後,却听见轻微吸鼻子的声响,心头一阵惊惶,右脚向後定住身子,不敢妄动。

她是…哭了?

「对不起。」再多的理由和藉口都是多余,我选择了认错,直弯下腰来鞠躬,未有一刻迟疑。可能夸张了点,但面对眼前被自己惹哭的女孩,我不奢求原谅,只求有个能让我致歉和弥补的机会。

「我为我那天醉酒所做的事,与刚才的无礼道歉,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连累你,我……」轻微划过空气而产生的波动拂面,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头顶,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数落自己的不是,想起那记忆中依稀的栀子花香,一丝紧张和恐惧抑住了话语。

「别…别这样。」

僵直的腰颈,自那带点怯生却清晰入耳的软柔嗓音中获得解放,揣着的心因而稳实了些。

我终於恢复了思考能力。

得到缓和的回应後,便想再进一步解释,急欲起身的那刻,对方早先一步搭上我的肩,将我扶起。

说也奇怪,素来这般和人些微的碰触在我平日里是尽量避免的,何况是不相识的人……现在竟为这适时的碰触,奇异地缓解了心底隐约的急躁不安。

目光交错。

落进她眼底自己的影子格外鲜明,澄亮犹带水气的深褐色的眸,我以为可能会多少遭逢些责难,但那双眼眸只是和眉微微拧起,无措困恼着,主人并不说话。

直到她开始闪躲我视线的探询,抽离扶搭我肩上的手,无处可栖而落於身前绞弄着,似是羞赧,我才意识到彼此间过度亲近的距离,腾地向桌侧踩过一步,退开。

咳。喉头好痒。

伏在肩上的披肩都像折腾自己,在颈脖闷出了一层薄薄热汗,何时温度有这样高了?

「我能…坐吗?」

女孩重重点了头,极度肯定的态度显得我飘起的尾音气弱得心虚,抓紧白色的铁制雕花椅背,稳住自己从进门以来频频失常的音调,许久未流露面上的动摇,都不应该,在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失去温度起伏,成了「无能」的时候,不应该……

凌希,拿出你该有的风范,处理这事情不能慌乱,对方只是个学生不比那些刁钻狡诈的客户……心底有两个声音就要打起来,这事怎麽能跟工作相提并论?

当我落在椅上有了依靠,彷佛心也随之着落、找回自己自然的频率。

女孩没了先前含泪羞窘的模样,转而战战兢兢又认真的神情,坐向我对面的另一张椅,深深的吸气慎重地像是将要聆听判决。

我凝视那张仍未完全脱去学生青涩、率真回应的面容。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很唐突,这…是我的名片。」迟缓缓的速度配合些许犹豫的语调,我慢条条翻出手包里随时备有的名片,摊在桌上推向女孩。

这是短暂注视里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开场…与其说想到,不过只是商场上面会陌生人的惯性罢了,唉。

戳破自己牵强吹起的脸皮,简直都要鄙视自己了,根本什麽都没能想到…但起码,先向对方介绍自己,才算尊重吧?

女孩顺从地接下我的名片,执起端详片刻,却只是点点头,攥在手里後垂落下目光,我以为她会开口给些回应,比如:原来你是做广告设计的啊。

最後却只是轻弱的一声:「我是苏允晴。」

话头就这麽掐断了。

也对…我们的状况根本不同於一般人初见的自我介绍,若还像通常那般礼貌性的虚应问答,是很怪。

可现在我反倒被打乱了节奏,该接什麽话才好?

屋内空调是开足的,脸上却又开始燥热起来,一团毛线卡在脑中理不清的心浮气躁,我对自己今天一再反常的犹疑不定感到愠恼,全然不像平日做事果断干练不拖泥带水的自己。

「……没关系的。」

在我以为就要让自己的焦躁烧成锅巴时,她突然说了一句。

与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门外传来叩叩叩的门响,随後是推门进来的嘎吱声,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为何挑这时候……

杯盘细碎轻吟的碰撞,戚季恩端着托盘已走到我们的桌边,不同於第一时间看见他进来,一脸诧异的女孩,我竭力压抑被打扰的气恼,即使做得到面无表情,也忍不住用眼神向他抗议。

他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地在我们面前各端上一杯咖啡,那再熟悉不过的香气,是「香韵」。

我瞥了一眼,这次我的没忘了附上糖包,她…女孩的是黑咖啡吗?望着她那杯原色无任何添加物的咖啡,一面臆测,也注意到了戚季恩的异常。

很难得他的出场可以这样安静。

两双眼随着他的动作起落,我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反应,突然什麽话都说不上来,挫败感如刮落山谷的晚风渐自强劲,最终我也只能低下头盯着「香韵」的氤氲,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可以感觉到戚季恩就在我身边站定,那种不堪的消沉压得我挤不出一丝勇气抬头看接下来女孩的反应。

「小晴,虽然我不清楚那天後来是否发生了什麽。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那天你愿意帮我照顾这个笨蛋,如果她真的做了什麽不可原谅,或是伤害到你的事,也许可能无法弥补,但请让我也一并承担。毕竟一开始是我起的头,那麽我也该负起责任。」

恳切而严肃的语气,说到「笨蛋」两字,还不忘在我肩上拍两下。

无言以对,无「颜」以对,多希望让戚季恩这般万年一见的稀奇认真,「始作俑者」不是我。

「…别这麽说,没有这麽严重……」

假装关闭起任何感知能力,木然伸手将磁碟旁的糖包撕开,一包、两包、三包,全部加进那黑棕色苦香味浓重的液体里,动作迅速毫不犹豫地,当我意识到手里拧着糖包皱巴巴的屍体数量才暗自吃惊。

「啊,还有刚刚真的很抱歉,本来只是想给你们制造一点机会,谁知道这家伙像个笨木头一样,让你难堪了,对不起。」

搅拌匙旋转,碰撞杯壁发出轻脆铃动的「吭、吭」声响,蒸汽浴般的氤氲涌出,在我眼前蒙上浓浓雾气。紧咬下唇直到痛出眼角的湿意,差点无法阻止,一想起早前被戚季恩作弄的羞恼,搅动得更加起劲了。

「不、不…没事的。」

隐约察觉到女孩投过来的视线,余光有她摆摆手貌似谅解的神情,纵使如此我依旧停不下手中的勺匙。

「真的吗?你能原谅就太好了~」

吭吭、吭吭。吭吭、吭吭。

「嗯、嗯……」

「那…我想我就说到这,该给你们独处时间了,要好好相处喔。」

关门声轻响,我的手同时解除危机般不自觉停止了动作。

「我是不是真做了……」

说话的彷佛不是我自己,心里头想什麽便直接流了出来。

等等,我在说什麽?

「呃,不是。我是说、可以告诉我…那天後来发生的事吗?那个,我到底有没有对你…很抱歉我真的喝多了,印象也是片段模糊的…我,我到底做了什麽?」破罐子摔破。

意识到自己已出口的话,一道厉雷劈落使大脑处於半当机状态,没有时光机可以重来,懊悔也没有用。

我慌忙抬起头向女孩解释,也顾不上自己的语气神态,只一心想要弄清楚真相和赔罪。

然而,她只是看着我,浮现讶异的神情。

不、不会吧。

然後,她笑了。

「……没事的,後来你睡着了。」见到我困惑的样子,她才终於收起颊边遗漏的笑意,缓慢地开口。

睡着了?

若真是睡着了,为什麽我会有那样强烈情慾流淌的感受,像是紧紧将另个身躯与自己勒在一块,至死方休。

灼热的吻触与对栀子花香如此清晰的残留在身体感官的印象里……还是这些都只是我在作梦?

不,这不可能,我明明知道。

隐隐自面前人儿飘传来的花香,点醒了我直到刚刚都仍极度想逃避的事实。是我,我自私妄为了。

那些感觉并非平白而来,确实是我将它们经历过的。

想到我不愿人知的虚寂渴求,眼角便痛得似扎进了尖刺。

这女孩,她都知道的,她看见了,但是她什麽都没问什麽都没说。

「你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

「呃嗯、嗯……」许是我过久的愣神,女孩靠近几分的探究眼神,挟有一丝小心与不确定,意识到她关切的用意,我僵直的肩颈似是被人掐住般生硬,想挣脱,却毫无底气。

只有呆板的单音好掩盖无可辩驳的落败。

「所以…用不着一直向我道歉啦,我就帮个忙而已……」

她摆摆手,讪讪而腆然地说出这句话,随後掩饰性的抿了一口「香韵」,收起在我身上逗留的视线。

好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这样的好就如牛奶的顺滑流入了咖啡里变了色,是我所难以承担的温柔。

感激女孩适宜的缄默之余,骨子里的骄傲却使我倍感煎熬,不愿承认免去摊开坦露的窘迫是女孩给的恩惠,而我竟让自己落得这般的处境。

满怀亏欠,也无法原谅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补偿你。不如…以後你来『心享』的所有消费都算我的,如何?」收拾好散落的负面情绪,沉默意谓的失败已占去太多时间,不得不重新奋起。

心中有了明确的决定,我才勉强能摆脱一直潜在着想逃离这空间的抗拒感。

看着女孩张合的唇,知道她是有话想说,但我已容不得。

「那我们就这麽说定了。不可以拒绝我。」

落下「凌希」式果断强力的话语,不由卸下肩上的顽石,勾动一抹轻浅悠淡的笑容,一如往常。

「啊…今天的夕阳余晖好美喔。」

带上木门,走下「心享」的阶梯,我还在竭力忽视戚季恩从我们准备离开时,便不停投向我的戏谑表情。

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有透视眼,都已关上门了还能令我感到不快,疑神疑鬼的思绪却让女孩一声率真的感叹给瞬间烟消云散。

顺着声音抬起眼的时候,我以为那是电影里才能拍出的场景,很美。

用任何的言词去描述夸赞都是多余。

约十步外的距离,女孩站在零稀行人走过的巷弄中央,高举着双手,倾斜手掌让手指与虎口的斜角,共构出三角饭团的形状,似要将天边被橙汁浸染的云彩给捕捉。

我又见到了金边的描绘,再次将眼前女孩的形象勾勒鲜明。

澄亮的晖映聚焦在绽开纯稚笑靥的微润面庞上,举手投足彷佛回到十岁女童般,发现新奇时的纯粹欣喜,来回急切摇摆的马尾,释出主人此刻高涨的心情,留下浅淡的阴影在她身後汇积成一道长长肖形,如永恒塑像。

夕阳也是能够感染的吗?

一阵徐徐晚风拂过女孩的发梢,在我面颊抚上轻柔暖意,似被拔开了栓塞,所有滞闷的情绪都随风远扬而去。

什麽样的过错与关系不再重要,平静祥和的空气里满是女孩跳跃的喜乐,不觉间也攀上了我的肩膀。

不甘只是遥遥观望仍有距离的影迹,我想要抓住那道调皮的暖阳,放任脚步有意识的趋近,直到足以和她并肩的身侧,与我眸光碰撞,转瞬间在眼前绽放至真开怀的灿笑。

阳光照进来了,差点睁不开眼的我仅能微眯着觑望一双宝石的闪动,那已长出翅膀的笑容连带拉着我的唇角起飞。

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伴有洗簌後清爽飒飒的跫音响荡——与耳边脆亮的嗓音重合——

「你看你看!那边还有连绵的火烧云喔,要是明天也能看到就好了。」

小太阳。

三个字浮出心坎再缓缓落下,烘暖了整座城市,积满尘埃湿霉的荒城。

是不是出自本能,我也来不及思考,伸出手只想留住眼前的温暖,感受落在她肩头的踏实:

「你等一下有空吗?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当作是我向你赔罪。好吗?」

不知何时提起的心跳,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节奏。听来合情合理,怎麽亲耳听自己说出口,就像硬是逞强的藉口感到别扭。

「不愿意?」女孩停下了动作,回望我的表情虽然还留着欣喜,却微拢起眉头似是错愕又似为难的模样。

一时间,心口有种自由落体的失重,再度反问出口的语气乾涩得自己也吃惊。

「没、没关系,不愿意就……」

「不会,怎麽会不愿意!只是很不巧今晚已经和室友们约好要煮火锅了……还有……」女孩急切澄清而提高的声线,双手挥舞慌忙否认的姿态,正如及时灌溉因尴尬而土地龟裂的骤雨,我得以重新整好心情,意外发现女孩窘迫焦急的样子好像有点意思。

「还有?」

「那、那个,你刚才不是说了以後消费都算你的,那就算是赔罪了……吃饭什麽的,如果是别种意义的就好了…比如朋友…之类的。」

是这样的啊,并不是勉强或者不愿意……

「啊,我只是随口说说不用当真也……」女孩越说越没底气,搁在身前绞动的手指也跟着缠得紧窒,最後乾脆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像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露头呼气的小动物,撑不足一分钟就又躲进洞里。

真有意思。

略略扬起眉梢,努力忍住笑意,感觉心口有颗热气球正慢慢燃升起,不自觉又朝女孩前倾了一步。

「好啊。」我知道我的语尾带着轻盈,然後满意於见到女孩瞬间抬起惊异且怔愣的表情,呆傻呆傻的。

「凌希。」我向她伸出了手,再度报上自己的名。

「很高兴认识你。苏允晴。」直到唤起她,她才从惊愣中转醒,慢半拍地伸出被她折腾许久的掌心,握向我。

温热与柔软同时奔拥向我,晃荡了心神,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掌握。

小太阳,那样小巧又具有生命力的形象再次占据我的脑海,彷佛也一并将角落某些晦暗的影子,驱赶出境。

心情很好。

「那我们改约下周怎麽样?原来你还会做菜,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可以品嚐到。」

看着苏允晴貌似被我惊得不轻,只剩下乖乖点头的可爱功能之後,心情更好。

「你自己骑机车来啊,那路上小心。」

亦步亦趋,随她来到停车处,瞧她机械化的身体笨拙地完成:戴安全帽、插钥匙、发动、倒车的流程。因而注意到她频频瞟来的目光未曾真正离开过我,不由得笑容更盛了。

似乎要把这几年失去机能的笑容产量,一口气修补回来。

逐渐缩小的身影,包融在斜阳渗透出云的臂弯里,如同回到小太阳该去的故乡。

不可思议的,早前那些激越难堪的情绪,悄悄乘着她车尾绵延的烟尘远离,而後散去,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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