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聿勋视角>
我是子桑聿勋。
父亲是目前子桑家的当家,其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姑姑和叔叔。
父亲自幼便出类拔萃,加上他身为嫡系长孙更是备受祖父母疼爱,但母亲的待遇却不是如此。
子桑一族以音乐立家,受先王拔擢而崛起,现今进而分支出各类分行,微有嫡系仍独守乐理传承。
我的叔叔早婚,叔母是一大龙头连锁企业的小千金,身价无法以现金估计。而我的母亲,却来自医生世家。
以下叙述的事情曾让我难以释怀,但那都已经是曾经。如今剩下的,不过是麻木......与歉疚。
企业联姻带来的财力与声望对子桑家而言其实无关紧要可聊胜於无。医生的形象好、收入稳定中高,可终究不比商人,尤其是攀上贵族裙带关系的圣霁商人。
祖父母不喜欢母亲,他们总认为父亲应是与条件更好的女人才般配,所以尽管母亲把家族事务打理得有条不紊,至多至多也只能换来一个撇着唇角的点头,即使她是嫁给了他们最为青睐的长子。
一切,都到了母亲生下我们之後才得以改善,对,我们。
父亲与母亲结婚那年,叔母怀孕,十个月後大堂哥出生,是为子桑家新一代最长的孙。那之後四、五年过去了,母亲一直没有喜讯,祖母一心叨念着嫡孙,竟找来了许多偏方和民俗疗法要母亲一一试过,在母亲以专业口吻拒绝之後甚至找了代孕,父亲的从中斡旋并没有发挥太大的效用,母亲的地位愈发难堪。
之後,祖母因病逝世,祖父承受不了打击也进了医院,那段日子是父亲最难熬的时刻,一边要筹划祖母的丧礼,一边要鼓励失去求生意志的祖父,一边要对外界说明子桑家两大老的情况,另一边还须提防自己弟弟的虎视眈眈。
就在庞大的压力几乎要击溃他时,母亲怀孕了。
这则喜讯挽救了当时子桑家的岌岌可危。
祖父闻讯後终於有了活下去的意念,之後的消息更是让他的病好了大半──母亲怀的是双胞胎,也就是说,得男孩的机率更大了。
父亲更在胎儿稳定之时即刻招开了记者会,驳斥当时对子桑家所有的不利传言,同时抛出更大的消息──子桑家两个嫡孙的姓名:嫡长孙为子桑聿勋,其弟是子桑聿扬。
双胞胎顺利出世,巩固了父亲的当家地位,祖父病况好转且得以出院。极为相似的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人能够辨认,除了父亲跟母亲。
可能是为人父母的直觉,纵使没有任何外在特徵能分辨二人,他们仍是只需一眼就知道谁是谁,於是便有了让两个孩子总打扮地一模一样的想法──父亲跟母亲知道,祖父一定会偏爱子桑聿勋,而为了让两个孩子拥有祖父一样的疼爱,(尽管只能持续不久)他们让两个孩子轮流担任嫡长,都能够在祖父慈爱地臂弯中安睡。可当时的他们不会知道,这样的行为未来竟又一次解救了子桑家的危机。
同时造成我一生挥不去的阴影。
突然其来的巨变再次袭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子桑家。
那一夜,雷雨交加,发出刺耳鸣笛声的救护车火速驶近又离去。
当然,这些都是我之後才知道的。
*
「爸爸,扬扬是谁?」
六岁生日的後一天,我趁着母亲不在用餐座位上,偷偷地跑到父亲身边,仰起脸,轻轻拉扯父亲的榇衫衣角。
父亲优雅的拿起餐巾擦拭嘴角後才弯腰抱起我,伸手理了理我身上暖橙色的针织背心,「妈妈昨天说的?」
「对阿。」我用力的点头,而後才想起,「阿,不可以这样......」摇了摇头後再次看向父亲,俐落的点了一下头,「是。」
「小勋好棒。」父亲笑的慈祥,我则偏了偏脑袋。
「妈妈昨天在宴会结束後抱着小勋一直哭哭,还有一直说『扬扬对不起』妈妈身上......嗯......」妈妈身上有点臭臭可是不可以说妈妈臭臭......
「扬扬是,小勋的弟弟喔。」父亲抱紧了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扬扬曾经和小勋一起在妈妈的肚子里,但是扬扬生病了,现在在天上当小天使保护小勋喔──」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原来祖堂桌上那个小小的牌位,是「弟弟」。
*
七岁,是我天真岁月的结束。
总是抱着我,给我好多好多东西的祖父生病了,爸爸说祖父已经老了,以前旧有的病又复发,身体愈来愈不好,再继续治疗只会让祖父更痛苦,所以他们跟医生商量後决议,停止所有的治疗程序。
我听完後愣愣地点头,有些似懂非懂。
那之後不过几天,父母亲挽着我的手,面色凝重的踏入安宁病房──医生说,祖父最多最多就只能再活一个星期。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难捱的二十分钟。
我的祖父和父母逼得我不得不在一夕间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