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後,杨东海与茯苓带着一车车本子不请自来。我收到消息,马上赶到正殿了解事情。只见一个个小太监排着队进内,把手上的本子堆满正殿。那一叠又一叠的本子,高高低低堆积着。我既疑惑,又带点怒气,道:「这是怎麽一回事?谁让你们把这些东西送来的?」
杨东海见我微生怒气,便吞吞口水,连忙扶正好帽子说:「这⋯⋯这是雍妃娘娘让奴才们送来的,奴才也只是按娘娘的意思办事。」便胆怯地往茯苓一看。
茯苓盯了他一下,一脸不卑不亢道:「回贵妃的话。雍妃娘娘的意思是说,既然贵妃将要掌後宫事宜,理应对後宫开销和六局工作等事情有所了解。便让奴婢到内侍监把六宫和六局以往的开销,以及工作札记等本子送到关雎宫来供贵妃查看。只是一时三刻的,来不及提早通告,还望贵妃勿见怪。」
兰芝走上前往那一堆又堆的本子扫看一遍,叹道:「这麽多的本子,怎麽看得完啊?」她往我看来,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茯苓却说:「雍妃娘娘也说了,这些本子全都是重要文案。贵妃必须尽快看完,交还给内侍监,以作存档。」茯苓话中给予了一种雍妃对我吩咐的感觉,仿佛她为尊,我为卑。雅馨和颂灵等人纷纷看着我,不敢有所行动。
我吸了一口凉气,抿嘴道:「雍妃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还请茯苓姑姑替本宫谢过她吧!只是有些事,本宫必须要提醒你。」
我走到茯苓跟前,用尖锐的眼光看着她,心平气和说:「本宫乃皇上亲封的从一品贵妃,这关雎宫也是皇上亲自赐予的。姑姑下次若再来,本宫希望你能按规举先行通报,而非不请自来,横冲直撞。众人皆知姑姑乃雍妃身边的红人,姑姑若不守规礼,只会让旁人觉得雍妃管教无方,若因此坏了雍妃的名声就不好了。」茯苓听了我的话是微带不忿,却终究不敢对我放肆,只是勉强一笑,便跪安率众人离去。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管事宫女,我总不信她敢在我面前撒野。
颂灵看着满殿的本子不禁轻叹了口气,吩咐兰儿等人稍稍执拾,把其放置於偏殿处,我却止住她们。兰儿不明,问:「这麽多的本子,娘娘该不会真的要全看一遍吧?」
我摇摇头,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去把安和年间,雍妃有份协管後宫时的有关本子都翻出来。我倒是想看看,咱们的雍妃娘娘是如何管治後宫。」这一大堆本子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雍妃心中压根儿就不服气,今日的一番周折也不过是想向我摆姿态罢了。只是在我心中,不管她服气与否,我都不曾在乎。因为我紫嫣,本就并非为了取悦别人而活的。
晚膳前,我陪着李康在南薰殿批改奏摺。他才批改好手中奏摺,又紧接着翻开下一本,却见他眉头深锁,口中喃喃轻骂:「岂有此理!那些混帐的东西。」
我放下手中书卷,看看他问:「怎麽了?皇上怎麽这般生气?」
李康扔了手中毛笔,把奏摺递给我看,说:「你自己看,朕看了就生气。」
我接过才发现,那并非普通奏摺,而是用回鹘文写成的信件。是回纥?小时候我曾经稍稍学过回鹘文,却学得并不仔细,手中信件的内容我也只是略懂一二。我以看懂的字估摸着信中意思,道:「回纥该不会是要向皇上讨地要粮食吧?」
李康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也觉得荒谬是吧!朕更是觉得荒唐可笑!小小外邦蛮夷,竟敢开口向朕要东西?真是痴人说梦!」
我放下信件,道:「皇上打算怎麽做?」
李康讪笑一下,说:「朕是绝对不会如他所愿的。大不了就让奕珩和潘显阳点兵,做好出征准备。咱们连西凉也能战胜,朕就不信会打不赢那回纥蛮贼。」上回西征凉国才是不久前的事,如今又让他们北伐回纥,我当真有点担心,怕他们无法应付向来骁勇善战的回纥人。我只能把担忧放在心中,不敢对李康诉说,始终後宫不得干政,这一点我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酉时四刻,我和李康一同移驾金蛮殿,与两宫太后及淑贵太妃共用晚膳。到达之时,岑太后与淑贵太妃是早已安坐於殿中等候。我连忙下礼请安:「臣妾向岑太后、淑贵太妃请安。」
淑贵太妃那和善目光如旧仍存,她连忙走上前来把我拉起平身,一脸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看,你脸都瘦了,肯定是吃了不少苦!」便转身看着李康,说:「哀家恳请皇上,一定要好好待嫣儿,不要再让她吃苦了!」
坐在位上的岑太后却是眼尖往太妃瞄了一下,道:「太妃此话胡涂了!如今後宫中除了皇后,萱贵妃便是身份最尊之人。皇上给予贵妃如此位份、地位,还不够善待她吗?」
淑贵太妃听了是怔了怔,答不出话来。李康便开口说:「淑母妃也是心疼嫣儿而已,母后可需如此认真?」
我见状赶忙凑上一句,欠身道:「臣妾在此谢过太妃关爱之情,谢过皇上、太后恩典。」
岑太后的眼光往我轻轻扫去,说:「恩典?哀家何曾对贵妃施过甚麽恩典?多年未见,贵妃的嘴巴越发会讲讨好话了。」我心中自然是生出怒气来,不解她的故意为难,却只能忍住不满,强颜欢笑。
淑贵太妃便利替我解围,带笑道:「贵妃讨好太后,就等於是媳妇儿在讨好婆婆。这向来不是必然的吗?哀家倒是羡慕太后有媳妇儿孝敬!」
岑太后乾笑一声,说:「媳妇儿?是呀!哀家又添一个媳妇儿了。」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真的搞不懂,她为何总要这般针对我。
李康见气氛不太对劲,便拉开话题,道:「奕太后怎麽还未到?是路上出了事吗?方颍你去看看!」
方颍当然不敢怠慢,赶忙往外头走去,却是前脚刚踏出去又退了回来,他回头说:「奕太后到了。」一身明黄色衣裙的她姗姗来迟,脸上却是带着喜悦步进来。她头上的赤金凤冠与红玛瑙互相辉映,更彰显其先帝正宫皇后的身分。我走上前几步,不慌不忙向她施礼问安,她却无视我的存在,直向李康走去。
她喜不自胜,欢喜道:「太好了皇上!哀家有件大喜之事要告知皇上。皇上听见,一定与哀家同喜。」
岑太后却揶揄一句:「莫非奕太后姗姗来迟,就是为了口中的喜事吗?」
奕太后懒得理会岑太后,只继续把话说下去:「刚刚哥哥在送进宫的家书中向哀家报喜,说奕珩之妻柳氏有身孕了。现在不仅是世子,就连奕珩也有後了。」芸曦有喜了?怎麽可能!她与奕珩之间,不是一直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吗?如此,芸曦又怎会怀上孩子?
李康微有喜悦,道:「是吗?这样的喜事,奕珩怎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朕?那小子也真是的。」便一脸欢悦地往我看。我的脑袋却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搞得乱糟糟,一时之间变得空白一片,给予不了任何反应,只呆呆的看着李康。
淑贵太妃想了想,说:「皇上和奕大人是差不多时间大婚的。还未算上皇后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皇上如今便已是儿女成双。奕夫人这次有孕,倒真是件迟来的喜事!」
奕太后扬一扬脸,道:「听说珩儿偏宠端宜郡主,哀家还以为这个平妻会赶上一步,比柳氏更快怀上孩子呢!」说完便笑意盈盈往我一看。我自然是避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别过脸去。
奕太后却不罢休,走近我说:「哀家记得萱贵妃与珩儿也是从小认识的,更何况柳氏更是你昔日的近身女官。这件喜事肯定是让萱贵妃欢喜无比呢!」
我把笑容挂在脸上,道:「奕太后所言甚是,臣妾当然是替他们感高兴。」
「好了!站着说了这麽久的话,都不累吗?时候不早了,皇上等一会儿还要回南薰殿处理政事呢!还是尽快用膳吧!」坐在一旁沉默已久的岑太后说。
奕太后乾笑几声:「是呀!你们看!哀家讲起高兴事,便是一头热的讲个不停,倒是不如妹妹细心。来!大家还是快点入坐吧!」说完往主位左边一坐,淑贵太妃没说甚麽,便按顺位列席。
我正要转身过去,李康却给予我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他是在怀疑我吗?难道单凭奕太后一句故意挑衅的话,他就因此对我起疑了吗?不会的!他若真不信任我,就不会把我接回宫。我的康哥哥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他绝不会对我猜疑。我与他相知相依,绝不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