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昕又做着同样的梦……
乘云驾雾,奔腾千里。柴昕远眺大地,人间屋舍阡陌如渺小棋盘、沧海似覆水;奇峰险岳也不过区区足下之丘。
「雷震子,降妖乃吾等天命。」女人沙哑的声音来自身後;柴昕转身,望见丈外一朵祥云上,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
「你认错人了,我是柴府的少东家,不是你说的雷……」柴昕举手欲辩,却发现一锤一锥正握在自己手中。那锤锥为钢铁所铸,看似沉重,但他却感到举重若轻。
女人飞至柴昕面前;青铜面具冷光照人,眼眶里藏青的眼珠如寒潭幽深。
「今朝你若不以天雷击杀鲤鱼精,只怕天帝降罪。」女人如是说,低诉的语调使人无措。
柴昕不愿与其纠缠。「对不住,真不知你所谓……」辞别之语未陈,却自女人手持的银镜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啊!我这是…………」
★★★
关关雎鸠,在湖之洲。
昔有大泽名曰云梦,终年湖面袅袅,湖底楼台高筑。金鳞鲤鱼悠游其中,身影轻摆,翩然自得。
金鲤游至水月洞府门前,原地一圈旋绕,化成一名秀丽少女;两侧鳍翼幻为缥色柔擎,少女向看守的水精嫣然福身。
水精语之曰:「宫主近来闭关,无法待见姑娘。」
少女不以为意,莞尔转身离去,又变回一条金鲤鱼的模样。
「他不便相见,我便到别处玩去。」
金鲤鱼来到水面上,湖光山色宜人眼。
方饮一抹人间的气息,天际却霎时黯淡无光,青云闪现着铁色电痕,震耳轰隆声已近在咫尺。
「鲤鱼精不思避世修行,却贪恋红尘,速来领受天罚。」电母的嗓音如爆竹,不苟一丝人情。
「我并没有害人啊!」尽管心慌,浮出水面的半截妙龄胴体,不服气的反驳。
「三界锁约千年不移,踰越即当杀身。」电母冷言,陈述亦是宣判。
立於电母身旁,怒发冲冠、喙口覆面,背上震天双翼如烈火的男子,此刻无声。
「动手!雷震子。」电母开口,催促男子贯彻天命。
雷震子不为所动,如斯娇弱,让他不忍下手;但电母却压着声言:「天将在南天门观视,此刻心软,便是你我遭罪。」
雷震子为难片刻,深吸口气後作下决定,缓缓举起握锤的手,铿锵击锥。
雷霆万钧弥天盖地,夹带电母释放的极流,鲤鱼精惊呼出声……
「啊────!」
危机间,碧发男子破泽而出,激荡起水花似浪。只见他飞身腾空,一手抱着惊慌的鲤鱼精,一手在空中画出法阵;落雷被法阵弹开,殃及两岸无辜的垂柳。
碧发男子裸着上身,腰际以降衣摆色若涌泉,与湖面巧妙接合,彷佛遍目水泽皆为他的衣衫。
「子齐哥哥。」认出来者,鲤鱼精喜极而泣,然电流四窜仍使她感到压迫。
电母诧异喝斥:「天命已开的水仙,何以干涉吾等天命?」
「云梦泽不属三界,水月方圆不劳两位费心。」
云梦泽之主‧贝子齐,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周围四道水柱冲天,并在半空绽放,形成一座保护网。
贝子齐带着鲤鱼精潜返水月洞府,鲤鱼精感激的啜泣着:「多亏子齐哥哥相救,要不我定亡於雷劫之下。」
贝子齐放下怀中的傻妹妹,揶揄道:「那也未必,是雷神无意伤你;他若有心为难,哥哥便救不下你了。」
「是吗?」鲤鱼精化为鱼身,在云梦泽之主的身旁绕来绕去。
贝子齐宠溺的眼神逐渐黯淡,幽然言:「今朝一击,你天命将至,只怕能陪伴哥哥的时间不多了。」
「天命?」鲤鱼精似懂非懂,自贝子齐颈後游出,亲昵蹭过他的脸颊。
「胡闹……」贝子齐仍是浅笑,然却似笑、非笑。
★★★
「少东家,起床用早膳了。」侍女推门而入,晨间流光无声的进了房。
柴昕自梦境归来,惺忪睡眼,看着眼前黄衫少女;那模糊的身影,彷佛似曾相识。「先搁着吧,锦儿。」
「是,锦儿先去院里干活,少东家有何需要再唤锦儿一声。」黄衫少女秀丽可掬,旋身退去的身姿,就如若…………
柴昕拍打着额头,自嘲虚实不分,迳自入座用膳。
在他身後墙上,挂着一幅锦鲤戏水的画卷,右上角题辞两行:
关关雎鸠,在湖之洲;所谓佳人,在泽一方。
溯洄从之,与子逆天、执子之手,与子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