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来了？」他掏钥匙，一边想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补习班。
赵晴晴跟着他後脚进屋，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她很担心他。
屋子里跟上次她来的时候看起来没什麽差异，周邑放下书包整个人瘫坐在藤椅上放空。赵晴晴主动进厨房想帮他倒一杯水，发现厨房似乎很久没有使用了，不要说是水，冰箱根本空无一物。
她找到水壶想替他烧水，又跑出去外面街上帮他买了些面包和鸡蛋回来。小心翼翼地将烧好的水弄凉了倒在杯子哩，放在他的面前。
他伸手接过那杯水，好像久逢甘霖般快速喝完，对赵晴晴说了声谢谢，两个人剩下满室的安静。
她看到灰败的墙壁上挂着他奶奶的的遗照，那双眼睛似乎正看着他们。赵晴晴低着头坐在他旁边，小声地说，「我买了些面包和鸡蛋在厨房里，肚子饿了可以吃。」
周邑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三个月的时间果然不够。」
赵晴晴困惑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麽。
「三年的书用三个月来读根本不够。」他用手掌遮住自己疲劳的双眼，额前的浏海已经长到遮住眉毛，他深呼吸又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
赵晴晴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
「我不眠不休读书，时间还是不够用！」他懊恼咆哮。
赵晴晴哀戚看着他的侧脸，紧咬着下嘴唇。
周邑缓缓把脸靠在她的颈窝，她感受到他的气息很不稳，像在刻意压抑着什麽。
她不敢动，让他就这麽靠着，直到他终於自己抬起头，他们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起，她对上他赤红的双眼，他的左脸贴着她右侧脸颊，紧紧抱着她。
「你要好好的，这样你奶奶在天之灵才会安心。」她说。
「她走前最後一句话，要我好好读书，照顾自己。」
「嗯。」
「我尽力了。」
「我知道。」
他的泪沾湿了她的脸，热又咸。
赵晴晴陪着他，看了看时钟，不得不回去才走。
考完大考的周邑已经忙着在找打工，高中还没毕业的年纪，他只能选最苦的工作做。
常常回到家已经累到没有精神和赵晴晴联络。
一开始赵晴晴是体谅他的，当她听说他为了钱上工地去挑砖的时候，她的心情很沉重，可是她也不知道该用什麽理由叫他不要去，只能叮咛他注意安全。
赵晴晴准备升高三，家里更是紧迫盯人，她连去探望周邑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校园追随他的身影。
毕业典礼过後周邑正式放暑假，又兼了好几份工。赵晴晴几乎找不到他的人，只能偶尔收到他回她的简讯，十封里最多只回一两封。
放榜那天，时间一到，她迫不及待去查他的名字，她知道他很重视这次成绩，唯有考好，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可三个月的时间他到底能做到多少？
她在城内唯一一所公立大学一个很冷僻的系里看到他的名字。
她松了一口气。
至少还是公立！她的负担不会那麽重，离她也不远！
她想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连续拨了好几通，他总算接了。
『喂？』
『恭喜你考上Ａ大。』
『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怎麽了？』
『我把Ａ大所有能填的系都填了一遍，才踩着底线上的这个，开学之後可能还要准备转系考。』
『喔……』
『先这样，没事我挂了。』
『等等！』她叫住他，『周末是情人节，你能来找我吗？』
『我要打工。』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
『就一下子，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我真的抽不开身。』
『就见十分钟。』
『我看看好吗？再跟你说。』
『好……』
最近赵晴晴被逼得很紧，除了补习班，他父亲还给她找了数学家教。从早上一睁开眼她就必须读书，只有吃饭上厕所才能稍微喘息。
返校日那天早上，她有点拉肚子，快要来不及赶上时间，拜托父亲载她一程，父亲答应了让她在家门口等。父亲迟迟没开车出来，她回屋里看的时候，听见母亲叫父亲不要载她，还听见她忿恨地说，「让她被车撞死算了！」
她浑身都在颤抖，脑子里只剩下雷鸣般的巨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在心里反覆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她知道母亲一直觉得她忤逆她，可是怎麽能因为她不顺她的意就对她这麽无情？是不是她一点都不爱她？
直到父亲将车开出来，赵晴晴反常地坐在後座，一言不发。父亲并没有察觉她的异状，将车平稳地开到学校。
赵晴晴沉默地下了车，头也不回进了校门，她死死咬住嘴唇，抑制不住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她快速用手背抹了抹脸，掩饰自己的难过，快步走进教室。坐在她前面的梁贞，转过头来看到她两眼略略红肿，「早！」
赵晴晴强颜欢笑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怎麽了？」
「没事。」
赵晴晴好强，怎麽样都不会说。
学校提前发了下学期的课本，赵晴晴将书都整理好。
梁贞约她放学後去吃冰，她说自己拉肚子，早上十点出了校门，就一个人在路上游荡。
她想，这个时间周邑也不在家，便凭着印象走到周邑打工的工地。
那附近黄土飞扬，赵晴晴还没靠近就觉得空气很呛，她站在工地旁边，搜寻着周邑，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他裸着上身忙碌的身影。
她很激动，想喊他。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穿着脏污的牛仔裤，头发被一层黄沙覆盖，变得消瘦的身体硬是练出了肌肉，挑着砖的肩膀上全是伤，她已经快要认不出来眼前的那个人了。
她就这麽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很矛盾。
她很想他、很需要他，可是他这麽忙，她不能吵他。
她在烈日曝晒下流了一身汗，脸上早就湿透了，一辆水泥预拌车从她身边经过，还没完全关闭功能，水泥漏出来星星点点溅了她一身。
她留恋地再看周邑一眼，便狼狈回家。
她想，还是不要打扰他，她的事还是等到情人节那天再和他说吧！
可赵晴晴怎麽想就是没想到周邑会在情人节前一天晚上打给她，告诉她，他请不到假。
赵晴晴躲在棉被里讲电话，一听周邑这麽说，眼泪忍不住就啪搭啪搭掉下来。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赵晴晴闹脾气。
『最近很缺人，我实在走不开，而且快开学了，我除了学费，还要筹生活费。』周邑无奈地说。
『多少钱！你到底还缺多少？』赵晴晴差点吼了出来。
『这你不用知道。』
『那我到底能够知道什麽？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你知道我最近发生什麽事吗？我找不到你！你都不理我！』赵晴晴发泄似地抱怨。
『我真的很忙……你有什麽事可以现在在电话里说。』
『不要！我不要告诉你了！』赵晴晴恨恨地说，『你明天如果不来我们就分手！』
『你——』
周邑话还没说完，赵晴晴就挂了他的电话。
第二天补习的时候她被一个男同学叫到教室外头，那男孩拿了一封信腼腆的交给她，旁边有他的一票同学在窃笑。
赵晴晴头连抬都没抬，转身就走。那男同学僵立在原地，恼羞成怒地吼道，「有什麽了不起啊！公主病！」
赵晴晴不理会，她心里只在乎周邑今天会不会来。
补习班下课，她等在旁边的巷子里，手将书包护在胸前，那里面有她写的情书和她准备的礼物。
过了约定的时间十分钟，周邑没有出现。
赵晴晴觉得心灰意冷，从书包里拿出那封情书，想把它撕掉！她觉得自己蠢毙了！
不料巷子里却出现其他人的脚步声，一开始她以为是周邑，没想到是刚刚向她告白失败的男同学。
那男同学跟着几个人走进来，像是早就知道赵晴晴在这里的样子，他坏笑着问她，「你在这里等谁啊？」
赵晴晴捏紧手上的信，往後退了几步。
他们步步逼近，不知道想做什麽。
她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