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操蛋(鳩竹花開) — 第八章 同學

正文 操蛋(鳩竹花開) — 第八章 同學

我说过,我家和我所在的学校位于郊区的城乡结合部,所以我们的学校既有城市孩子,也有农村孩子。我们班里的学生和老师天南地北的操着有各种口音,全校所有班级都没有我们一个班的口音多,用生物多样性来比喻我的同学和班里的环境,最恰当不过。所以我的童年,既有趣又操蛋……

当时我们学校从学前班到四年级都是三个班,每个班大概四五十个孩子,五六年级只有两个班。我们学前班也是三个班,我和冬冬被分在了二班,从此我小学一路上初中都是二班,可谓一“二”到底。我们全班一共五十来个孩子,来自全国各地。班里有四个操着一口京片子的同学,他们的父母都在电力单位上班。他们很好相处,但也最没意思,因为他们张口闭口就是“你丫傻逼”,跟他们呆久了你马上就会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谁,不是“傻逼”?!

有一个只会讲一句“阿拉上海宁”的张艳芳,她父母也是电力单位的。张艳芳当时是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了,衣服穿得也最漂亮上档次,记得那时她穿了件白色的公主裙,漂亮极了,同时她也是班里最盛气凌人的。盛气凌人这个也能理解,作为一百多年历史的国际大都会的市民,上海人天生的有见识有品味有优越感,这个也正常,可她张嘴闭嘴就以“阿拉上海宁”自居,这个确实令人讨厌。

我和冬冬当时根本不相信张艳芳是上海人,因为除了一句“阿拉上海宁”,她什么上海话都不会说,直到张艳芳的姑姑追着冬冬骂了一条街。在没有见到张艳芳姑姑之前,我总觉得就算是上海人,那也是南方的,应该都比较温柔,因为我之前去过广州和深圳,我真见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张艳芳的姑姑个子不高留着“革命头”(短发),人虽然很瘦却干巴巴一团精气神,那犀利的眼神和那刻薄的嘴唇,天生一副革命般骂街的王霸之气!当时冬冬还没来得及听懂一个字,上来就被那排山倒海的骂街阵势给吓跑了,张艳芳的姑姑拿出了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气势一路追骂,冬冬当时被追得没处躲没处藏。我不但佩服张艳芳她姑姑的体力,我还佩服她姑姑的肺活量,追了那么久,我多大老远还能听见他姑姑嘴里不停地“弄”(侬)来“弄”(侬)去,还有各种“钢驴(卵)钢笔”的钢来钢去,钢(戆)就是傻的意思,这个“卵”和“笔”,你自己想吧。可能是害怕冬冬听不懂,时不时的再冒两句“小赤佬!小瘪三!”事后证明,冬冬还是听不懂。

虽然当时我也听不懂,但我确定这是上海人无疑,后来无意中跟张艳芳的奶奶学会了唯一一句不是骂的人的上海话--“尼朵朵”,就是耳朵的意思。从此我觉得上海话太有意思了……

这里说一个特殊的孩子,曹爱春。我们都叫他“老曹”,因为小小年纪就有抬头纹,发际线又偏后,面相又有点老,除了没有落腮胡子简直就是一个迷你版的“沙僧”,所以我们都叫他老曹。虽然看着挺老感觉应该很温和,但这孩子一点都不温和,向来真刀真枪的干。这孩子在新疆呆过,不管跟谁说话他一张口就是:“阿朗斯ging”,这个“ging”实在找不到汉字发音,发音是第四声,总之“阿朗斯ging”就是“操你妈”的意思。我在学校里第一次打架就是和老曹。当时老曹对我“阿朗斯ging”了半天,我根本听不懂。后来早被“阿朗斯ging”很久很久的郭时兴,本着同仇敌忾的精神,对我进行了无私且热心地耐心帮助,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我和老曹开始撕打,直到老师赶来。老师上来就问我怎么回事,我马上结结巴巴地指着老曹说:“他骂我‘阿朗斯ging’!”老师大惑不解马上问我“阿朗斯ging”什么意思,这时我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并且一点都不带结巴地说:“就是操我妈逼!”老曹在旁边一听,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马上声泪俱下放声大哭地对老师说:“老师,是他先操我妈逼的!”看到老曹来这么一出,我也不甘势弱马上也声泪俱下放声大哭对老师说:“老师,是他先对我‘阿朗斯ging’的!”此时,我们老师那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永远得。

再有就是一张口就说:“你个龟儿子,王八蛋!”从四川来的王伟。这孩子父母都是铁路上的,那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爸妈天天轮流骑车二十多里地送他上学。到了小学三年级,王伟就开始自己骑自行车上学,一开始他的脚刚刚能碰到那二六自行车的脚蹬,可骑了一年之后,他的腿就神奇地变长了。

除此之外有个姓赖的浙江孩子,我只跟他学了一句浙江话“拢逼”,其实跟“操”也差不多。这孩子上了两年就转学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学了那么多方言却无一例外都是骂人的话,并且学得特快,还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并且一点都不结巴。以至于后来上初中学英语不行,但什么fuck啊,bitch啊,sexy啊,他妈一学就会!由于我们上学的时候国家就开始推行普通话,而我们班里又方言众多,所以成年以后,我的普通话全国人民都听得懂,可就是没人听得出来我是哪里人。

我们当中最有特点的,就是瘦得尖嘴猴腮活像一堆干柴的郭时兴,这孩子就像个大耗子。他特点就是像磨牙的耗子一样喜欢咬手指甲,没事就不厌其烦地每个手指挨个咬,仿佛跟他的手指头有仇,并且左手换右手像啃鸡爪一样,龇牙咧嘴咬得津津味。这孩子脸虽然不白,但极爱很干净,到了冬天所有孩子嘴上都挂着一两桶鼻涕,只有他没有,穿的衣服虽然不能说最好,但是干干净净。他还特别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不管是打架的,还是骂街的,说白了爱看热闹,并且爱凑热闹。比如我和老曹刚开始只是骂架,只要他站在旁边就变成了打架。再比如张艳芳的姑姑追着冬冬骂了一条街,他就在后边追着一路加油叫好,典型的惟恐天下不乱,并且事后见人就说:“小赤佬!小瘪三……!”

比郭时兴个子还低的,那就是脑子一根筋的涛子,这孩子是我们班里个子最低的。涛子长了一张小圆脸,留着一个陈真的发型,前边的刘海很长,刚好挡住他的眉毛,反而显得他的眼睛小而聚光炯炯有神。别看涛子眼小个子小,胆子却极大,但凡感兴趣的事他都极其认真,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本正经地研究个底朝天。涛子的兜里就像多啦A梦的口袋,什么电池,灯泡,螺丝帽,你永远不知道里面都装着什么。时不时的就会看到他鼻青脸肿的上学,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把自己家里的收音机或者手电筒捣鼓坏了,就是把别人家的也捣鼓坏了。认真研究是涛子的光荣传统,以至于上了初中,涛子随便找了一个电子计算器连在自行车上,就能改装成一个里程计算器。再或者找四块1号电池,几根细铁丝,几个小铁片,再找几根木条,用绝缘胶带一捆就做成一个简易的电警棒,当按下开关电光四射嗞嗞作响那一刻,涛子牛逼闪闪。

记得小学开学没几天涛子就认真地告诉我,垃圾堆里“乳白色的气球”不是吹气球用的,是装水用的,并且亲自演示给我看。他拉着我到水池边上,把他兜里的两只“气球”都灌成了水球,在班里当着老师的面,两只手拿着甩来甩去……

我们老师是位年青漂亮的女老师,又刚结婚,看到涛子拿着“那样”的水球在她面前甩来甩去,马上红着脸恼羞成怒的上前制止,谁知道刚到走涛子身边,那水球就被涛子甩破了,水溅得老师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此时,涛子那惊恐的眼神和老师那抓狂的表情,我永远记得……

以上种种表现,足以说明涛子的智商很高,情商很低。涛子唯一的优点就是数学好,对数字相当敏感;可语文却极差,让他写个作文比登天都难,可能正因如此,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也很差,那真是拙嘴笨腮连骂人都得想半天。涛子是河南人,却在天津长大,一口天津话,可说着说着就冒两句河南话的词,跟他说话超过两分钟,我保证你既不会说家乡话,也不会说普通话。尽管如此,我始终对小个子的孩子另眼相看,无论是郭时兴还是涛子,或者是班里的小个的女孩,从来不会轻视他们,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脑了里在想着什么,更猜不到他们会干出什么样的事!

因为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的不同,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天然的就分成两派,上学放学也各走个的路,因为厂矿单位和农村本来就不在一条的路上。男孩之间没什么可比性,无非是比个头,比力气,比谁尿得高,除了冬冬比吹牛B。男孩很容易自来熟,很快就打成一片。女孩之间有些微妙,城市女孩和农村女孩天然的分成了两个群体,很少说话,一直到一年级才开始一起玩。

那时在班里扫一眼就知道谁是农村的,谁是城市的,前几年流行一句话叫“主要看气质”。从气质上一眼就能分出农村孩子的城市孩子,根本不用看穿衣打扮。除了口音之外,区分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最精确的方法是看袖子,这个方法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因为到了冬天,每个孩子嘴上都挂着一两桶鼻涕,在那个纸巾只擦屁股的年代的,农村孩子擦鼻涕最方便、最高效、成本最低的方式就是用袖子一泯,所以农村孩子的袖子通常越泯越黑,越泯越亮。要是袖子上的鼻涕泯得太多,就会往衣服其他地方泯,所以农民村孩子的衣服相对脏一些。城市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有标配的,袖筒和手帕那是一个都不能少,所以衣服相对干净。这个也能理解,市民工作生活环境相对干净,并且待遇也好很多,厂矿单位每个月又会发肥皂、毛巾、洗衣粉之类的福利,所以衣服洗的也比较勤。再加上农村孩子兄弟姐妹多,大人也管不了许多。城市孩子大多都是独生子女,所以都比较干净。起初我也是袖筒手帕一个都不能少,可后来爸妈工作越来越忙,衣服都没时间洗,所以我的标配后来一个都没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冬天排队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都会比一比,不是比谁更高更强,而是伸出袖子,看谁的袖子更黑更亮,并且黑亮的面积更大。于是一到冬天,放学排队无聊的时候,孩子们都会伸出袖子大家比一比,不知不觉就成了孩子们的传统。可城市的孩子连进决赛的资格都没有。

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一个农村女孩“老妖婆”就在放学排队比袖子的时候,傲视群雄!因为当“二怪”雄纠纠气昂昂伸出他那只又黑又亮,泯得又厚,面积又大的袖子的时候,“老妖婆”同时伸出了两只更黑更亮更大更厚的袖子。据考证,郭时兴曾经用一根火柴在“老妖婆”的袖子上划了一下,一缕青烟过后,火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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