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冰封羽毛 — €第六十三根

正文 冰封羽毛 — €第六十三根

我张口,却是无言以对。连个恰当的称呼也没有,我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而再的碰头。

衔着不屑的虚笑,那人儿开口,笑道:「怎麽?承受不住事实,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不是杀人凶手。」本该是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申饬,我却言得缥缈虚无。

我不是⋯⋯是吧?

「谁和你说这个了?」她撇撇嘴,而後调弄道,眼底盈着笑意,「我说的是,被丢弃。」

反倒是她将话语咬得字字清晰,尤是最後那三个字。

眼神一凛,我冷冷道:「我没有被抛弃,那不过就是你创造出,下流的假象!」

「我创造出的假象?我就是你,你这是怪谁呢?我不过就是比你有胆,比你敢面对现实,把事实说出来罢了。」嘴角一勾,她坦然道:「是,那是假的,可你信了不是?你相信他们会像丢垃圾一般,随手便把你甩开。

「那些保证拿去骗三岁小孩都显得天真,大概也只有你会这样执拗於欺骗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被丢掉,你不是早该习惯了吗?就像你到底是不是凶手,你自己心底清楚,就是不敢承认。在怕什麽?你不是早已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忍受你?你都知道,只是不敢面对。」

我憎恶地瞪着她,欲反驳,却失了所有。

我拿什麽反驳自己?拿什麽驳诘心底真实所信?

学聪明点。

「你只是个随手可弃的垃圾。」连鸡肋都称不上。

同声,她轻飘飘道,我於心底厉声。

惊醒,我直挺地坐在床上,冷汗浸湿了全身,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梦魇盘旋,我却不敢断言为梦。画面一一闪过眼前,虚实相交,许是假,应为真。

倾斜的天秤,彻底崩向後者。

至少心底坚信,坚信自己没有资格受人眷注。

颤抖地吐出一口气,胸腔紧塞,窒息感自心口向外蔓生。

眼泪氤氲,半点不落。没有刻意擒住,只是浸满了眼眶,便就此顿停。

泪水涨满了整个人,却是滴水不漏。

结了冰的棱角锐利地切割,双手揪扯着被单床铺,我慌了。

什麽时候开始,连泪水都失了控?

血液结冻,整个人动弹不得。

该有多可笑?连哭泣都遗忘;该有多可悲?连最後一丝情绪都丢失。

好不容易摘下面具,想要尖叫、想要嘶吼、想要哭泣,却什麽都不得。

向来不屑一顾的哭泣,此时却像是一根构不着的救命稻草,而压在背上。我驼得够多东西,足以泯灭自己,将自己打入土坑。一个脚下堆得再高都无用的深坑。

我却仍旧不知道,随着坑洞直落而下,究竟是一处花花世界,还是就此沦灭?

这回我连自嘲都无力,只能任由时光匆匆,任由自己陷落。土终究会淹过头顶,挣扎又是为了什麽?更多一秒,更真切体会痛苦吗?

我感觉自己正在绽裂。

偏头望向窗外,旭日初生,逐步画亮外边。强硬地点缀光影,不待谁适应光亮,不候谁脱身黑暗,东升西落,从未因谁而异。

行人三两成群,逐渐充填街道。我抬首望着明亮的天空,非黑非靛,明晃坦荡。夏日里不见雾气,更不见半分撩拨之意。

没有千万变化,没有蒙胧浸染,眼前瞧见了什麽便是什麽,再没有迷雾可以推就责任。

放任自己迷失,放逐自己仇恨。没有勇气亲手摧毁自己,於是摆烂地任时间摧残。摧残那个长不大的自己。

於是再也找不回方向,连憎恨都恨错了人⋯⋯又或者恨对了,深恨着自己。

明明抓住了稻草,却又亲手将它折断。

没有能力承担这等辣手,我如愿以偿地粉碎了自己

疼痛不是藉口,我却一再将其挂在嘴上。喊疼比假笑行得更加熟稔,我却怨人迫我强颜。

连自己都想放弃自己,又怎能安心交予他人?

对他人给予的评价深信不已,对自己却是再三质疑。

若真要说谁摧毁了我对他人的信任,那也是自己所造就。

思绪踪横,像是清楚看着自己所该走的路,一回身却又像是被浓雾所吞噬,然又像是有声音轻轻敲响,警醒自己向前,打散迷失的错觉。

是错觉吗?还是自己真的走错了路?

这是一道无解?还是我明知道答案,却是不肯接受自己所得到的答案?

我突地拍床而起,脑中从未如此紊乱,亦从未如此清晰,只知是疯狂的。

扭开龙头,半晌,微温的水流倾下,我打了个哆嗦,掌心避开了水流,唯那温度着实与鲜血相像。

赤身走出浴室,冷热交替,微凉的气息引来了熟悉的窒塞。

旋风般打点自己,将书本和日记一同塞入了包中,犹豫片刻,连同了那刀刃一并。闪身出了门。

一切始自何处,许是该从何处收之。

仅是或许。

我呆呆地立在校门口,身侧擦肩无数,我却依旧停驻。

良久,我长叹了口气,仍是拾了笑,这才踏入校园,朝教室走去。

怀着忐忑走入教室,头一回旁听,心中委实有些惶惶不定。坐定了位置,掌心把玩着手机,踌躇着下一步。半专注半惚恍度过了课堂,所幸无人搭理,光阴亦独步匆匆。

下课钟响,同侪间嬉笑打闹,从未变过,我却不知有多久没有细看过这等画面。

明知那欢笑声不总是围绕着一人的伤痛,我却再不肯正眼瞧一眼。

目光逐渐聚焦,人群间的中心,当年那群人之中的其一。

愤怒一涌而上,我窜紧了拳头。我以为自己已经得以面对。

可凭什麽?

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平等切实有齐头与立足之差,可怎麽就忘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平等?

凭什麽伤了人,此刻他却得以与他人畅谈,并这般坦然大笑?

到底凭什麽!

在彻底失了理智前,我奔离了教室。

所有的行程打算,在恨怒面前不堪一击。收起了手机,那串号码终是没有拨出,我仓促离开了学校。略过图书馆,向菀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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