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的，几天後我在合作社遇见了程学弟。
倒不是我的眼力有多好（快两百度的近视眼，眼力绝对称不上好），你知道的，每逢下课时间合作社总是人潮拥挤，要特别注意谁真的有点难度。如果不是学弟那挺拔的身高，和周围的人脸上那彷佛看见外星人般吃惊的表情，我也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大夥儿那副见鬼似的表情不是没有理由的，全是因为程御翔不再戴复古眼镜，还把原本几乎要盖过鼻梁的浏海削短做了个旁分，往常总是凌乱的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只不过他似乎有点自然卷，几绺发丝呈现大波浪的弧度，脑後的头发虽然较为蓬松，但看起来却更有型。
对，没错，他完全现出原形……咳！我是说他不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任众人对他行注目礼。
奇了，他怎麽忽然想通了呢？啊……也是啦，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掩饰早就没有意义了。
程御翔无视周遭或惊艳或错愕的眼神，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就走去柜台，谁知道在柜台收银的同学早就失了魂似地猛盯着他瞧，全然忘了自己的工作。
程御翔等候了几十秒，见收银的女同学仍旧一脸痴傻便出声提醒：「结帐。」
「结……结帐……结什麽……喔喔喔！结帐！」那女生胀红了脸蛋，慌慌张张地收钞票、找零钱，「找、找你三十块！同、痛……痛同学，逆、你好漂亮，我……」
程御翔没有理会语无伦次的收银员，像是摩西开海般，他一跨步周围的人马上让出一条道路供他通过。
我立即追了上去。
「学弟！」
他回过身来，眼里赤裸裸地写着不耐烦，「干嘛？」
「你……」我只凭着一股冲动就叫住他了，乾笑地指着他的发型说：「呃，嗯，你剪头发咧，很适合你喔！」
他蹙眉，「叫住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东环，买个饮料买真久耶！你在跟谁说话啊？」阿诚从背後勾住我的脖子，睁大了一双虎眼上下打量程御翔，「咦，怎麽有点眼熟……啧啧，脂粉味真重！我们学校有这号人物吗？欸，阿圣，你见过吗？」
阿圣从後面慢慢踱步过来，伸手抓住阿诚的脑袋，然後猛地往下一按：「看到没有，名字都绣在那里了，别告诉我你不识字！」
「程、御……呃？咦！哇！原、原来你长这样喔？娘味是重了点、不太man啦，不过我没有恶意喔！你千万不要介──」
阿圣直接送聒噪的阿诚一个拐子，後者马上抱着肚子哀嚎。
「雷尔那边都解决了？看你心情挺不错的嘛。」阿圣浅笑。
「个人私事不劳你费心，石少爷。」程御翔翻个白眼，大约是饿极了，顾不上礼貌便撕开包装纸，吃起面包来。
「你是不是很饿啊？我这边有一个多的，给你。」我将刚买的巧克力递给他。都快中午了，他该不会现在才吃早餐吧？有够不健康的！
他的表情果然马上柔和起来，笑盈盈地要收下，「谢谢，学长怎麽知道我喜欢巧克力？」
刚叫住他还给我脸色看咧……难道他肚子饿了心情就不好？这点跟阿诚还满像的。
阿圣却冷着脸从中拦截，「东环，不必可怜这种人！他皮夹里的钱足够买下一整个合作社的食物了！」
程御翔愣了一下，随即喷笑出来：「石少爷，你在吃谁的醋啊，不要这麽幼稚好吗？」
「对你这样不叫幼稚，我还嫌太客气了。」
「好啦，你们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吵起来行吗？」我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两个大男生为一盒二十块钱的巧克力吵架超蠢的耶！「阿圣，你把东西给学弟啦！你想要的话我回头再请你一个就是了！」
「东环，问题不是在那里！」
「樊学长，我不拿也不会怎样，石练鹰小朋友想要就给他好啦！」
「程御翔，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喂，拜托你们不要……」
「停！」阿诚突然跳进混乱中心大喊，只见他一本正经地抽走阿圣手中的巧克力，「大家都不要吵，你们想丢脸我可不想！这样吧，东西归我，喔耶皆大欢喜！」
我毫不留情地K他胸口一拳：「还我！」
「哇！你偏心啦，偏心！为什麽你肯给阿圣和学弟，就是不给我啊？兄弟白当的啦！」
「我哪里偏心啊！上礼拜我明明才带了两个杯子蛋糕给你不是吗？吃过就忘了是不是！」
「喔，那个很好吃耶！……喂，不要转移焦点！」
「你们在吵什麽？」吵闹之中一道低沉的问语插播进来。
程御翔率先向来人点头致意，接着跟我们道别後就要离开，我见状赶紧抢回巧克力抛给他，他抬起手向我敬了一个军礼，那痞痞的模样不知又电到多少路人，他彷佛对此无感地笑着走掉了。
「唔，没什麽啦！」我对一脸疑问的罗大少解释：「阿诚吵着要我请客。」
「欸，我哪是──唔！」阿诚被阿圣遮住了嘴巴。
罗大少淡淡一笑，随即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两小片扁平物体，交到我手中，「既然碰到了，就先给你。我本来准备一盒的，但被海昕吃掉大半，只剩下这些，算是谢谢你的照顾。」
照顾？我寻思许久都想不起自己什麽时候照顾过他，但是我的眼角已经瞄到阿诚两眼发光，恐怕等等就会扑过来抢，为了避免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我忙不迭地跟罗大少又道谢又陪笑脸的，然後拉着哥儿们走人。
「欸，给我看看！」一走远後，阿诚马上不客气地抢走我手里的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就大呼小叫起来：「哇塞！这牌子的巧克力很贵耶！电视广告久久才打一次，口号好像是什麽皇家级的享受……欸、欸！给我一个好不好？」
他这样激动的反应令我和阿圣也不由得端详起来。它的尺寸比半个掌心稍微再小一些，第一层包装是金色的铝箔纸，第二层则搭配皇家蓝的纸衣，上面印着淡金色的英文书写体，应该是品牌名字。
噢，看起来真的要价不斐，早知道就不收了。
「好嘛，分我一个吧？」阿诚见我没反应以为我不太愿意，立即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想博取同情。
「我又没说不给。」我不禁喷笑。
他举着战利品大声欢呼，还怕全世界不知道似的跑回教室里大力炫耀，很享受被众人投以羡慕的目光。
「他还是老样子。」阿圣道。
「你没资格说别人。」我笑道：「怎样，要不要一人一半？」
「不了，那是罗海封的心意，你好好收着。」
我双手环抱胸前，在他周围来回绕圈子，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瞪着他看。
「东环，你在做什麽？」他有点错愕。
「嗯哼，我在想，你怪怪的喔！」
「我？」
「没错。你对罗少爷挺友善的，但是对程御翔却凶巴巴的……你就不能试着跟学弟做朋友吗？」
他的脸色有点僵硬，好像我说了什麽冷笑话似的：「为什麽我要跟冬雷的……跟他做朋友？」
「为什麽不能？」我不解地说，「学弟已经澄清不是他们干的了，也就是说你们之间无冤无仇，你不必再抱着那麽强的敌意吧！再说，陆行云那边可是学弟帮忙说话的喔，你要感谢他才对！」
「什……」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似乎知道自己站不住脚，眉心逐渐纠结成一团，最後叹了口气：「好吧，我投降了，这样你满意了吧大哥？」
「光是这样还不够，你要亲自去跟学弟为刚才的失礼道歉！」
「嗄？」他露出一脸被我打败了的表情，「东环，别闹了！我才不──」
「抗议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