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他不停地狂奔,穿梭在诺克萨斯粽错复杂的下水道之中,水花溅得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却无法停下。
恐惧盘据了他的内心,求生的本能使他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背後的景象,他横身一跃跳进了一道不起眼的狭窄的废水坑道,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肮脏的水中。
「给我追!那小鬼往哪跑了?!」
一群汉子愤怒地寻找他的踪迹,个个手持棍棒或刀械,无一不想将他从这黑暗的下水道把他给拖出来宰了,但却忽略了那个不显眼的水坑,一群人直直地往前方奔去了。他待危机暂时解除,立马浮出水面,爬回坑口的阴暗处咳咳地跪在地上喘息着。
他无法克制因恐惧与寒冷而发抖的身子,瑟缩在阴影之中,双手紧握着一把生锈且沾血的钢刃,试图让此时此刻的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不久之前,他因为太过饥饿而持刀刺伤一位男子,将他手上的一袋面包给抢走,之後发生的事情他也记不清太多的细节,就只是不停歇地狂奔与躲躲藏藏。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上演在他身上,在诺克萨斯的贫民窟之中,想活下去的办法就只有偷与抢、伤人或杀人。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在这肮脏又不见天日的下水道过着克难的生活,那把钢刀是让他能活到现在的依靠。他想不起来任何与身世有关的记忆,年纪还小的他,甚至连自己为何会一无所有都不清楚,命运残酷地让他沦落至此,他相当痛苦,也多次产生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他拿出藏在怀中那袋湿透的面包,瘦弱的手发着抖拾出了一块,尽管已被脏水给浸湿而变得又臭又扁,但他除了将它们吞下肚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他全身无力地摊着身子,双眼空洞地望着黑暗的下水道,随後紧闭了双眼,紧咬双齿,无奈地落下了一滴眼泪,那滴泪水象徵着诺克萨斯贫民窟的悲哀。
「抓到他啦!」
少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位壮硕的男子掐起脖子高举在空中。
「呜……」他悬空的双脚不停地乱踹着,双手紧抓着壮汉的掐住他脖子的手,他神情极度痛苦,快要无法呼吸,再这样下去,他会窒息而死。
那男人笑得邪佞,似乎以看着他痛苦为乐。像这样的死亡危机,他也经历过不少次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别无选择,他只能…
少年使劲地用腰力将下半身往上一横,双脚直接命中他的眼睛,他因此退後了几步,少年抽出藏在怀中的钢刀,狠狠地刺了对方的手臂,男子哀号了一声,重心不稳而往後倒,他趁势跳到他身上,将钢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还来不及等对方反击,他毫不犹豫地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鲜红的刀痕。
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将他的全身染红,但他不肯就此罢手,一刀又一刀地刺烂了他的喉咙,待对方停止挣扎以後,他才收手。他一边喘息着以手背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鲜血,一边翻找着男子身上的钱财或堪用的物品。
此时他感觉到身後多了好几个人的视线,果不其然,方才打斗的声响已经引来了对方所有的同伴,他默默地转身站了起来,紧握手中的钢刃。
他的眼中散发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杀意,他心中所有的愤怒即将爆发。
「啊啊啊!!!!」
手提钢刃,血色的双眼表明了他的决心,他霍出了一切往前冲。
诺克萨斯黑暗的下水道中,又要多几具屍体了。
他一无所有,所以也不怕失去什麽。
杀,是活下去唯一的道路。
死,是弱者唯一的下场。
活在这令人绝望的世界,除了化悲愤为力量之外,也别无选择。
他发誓他再也不要保留任何一点的慈悲之心,
他发誓他要成为这堕落世界的强者,
一切都只为证明一件事──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
「塔隆?」
听见叫唤声的瞬间,霎时他抽出短刃往对方的脖子一刺!却发现是她,卡莎碧雅,刀刃在离她的肌肤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停下,他神情极度地惊恐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什麽仇人一样。
「塔隆…」她虽然被他这样的举动给吓着,却镇定地用双手将塔隆持刀的手轻轻地推下。
她发现塔隆神情异常紧绷,两年来她从没见过他如此。
「你作恶梦麽?」
他抬头看着她而没有答话,突然将她拥进怀中。
卡莎碧雅吃惊地瞪大双眼,本想狠狠地推开,但却发现塔隆似乎在……颤抖着?
深夜,世界的寂静与两人的内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静静地被他拥着,是不是应该挣脱呢?内心的声音为何不是这样告诉她的?卡莎碧雅相当矛盾,如此地犹豫不决是为什麽?
也记不清过了多久的时间,塔隆才将双手渐渐地松开,蹙眉而低头不语,似乎对於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卡莎碧雅竟也少了平时的骄气,紧张地看往别处,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状况。
塔隆根本不敢看她,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强忍着尴尬硬是挤出了一句:
「抱歉……」
她虽和他一样感到尴尬,但见着如此失常的塔隆,她也就不忍心去责备什麽,紧闭着双唇沉思了许久,说道:
「我的护卫塔隆啊,告诉我,你刚才是怎麽了呢?」这语气就像上次两人在屋顶时塔隆对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此时的塔隆,正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他该如何开口?该如何告诉卡莎碧雅他梦到了沉痛的过去种种?该如何告诉她,是她的出现拯救了他。
「你不要半夜穿着睡衣跑出来,很吓人的。」他乾笑,压抑着内心的声音,选择了逃避她尖锐的提问。
「我原本想趁你睡着偷偷跑去屋顶的,却发现你好像……作噩梦麽?你看起来很痛苦,所以我试着叫醒你……」
塔隆再度陷入沉默。
「然後你就……」她支支吾吾地,显然对刚才的事情非常在意,不想让塔隆就这麽敷衍过去。
月光洒进了长廊,她的半边面容被微微地照亮,她的神情有些娇羞,她的双手紧捉着衣服,不敢直视的灰眸双眼视线不安地逃避着,溜进长廊的晚风轻拂着她墨绿色发丝,塔隆见着如此美丽的卡莎碧雅,内心竟不住地跳动着。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到她的眼中透露的忧心,塔隆内心有一股股的悸动,他好想告诉她,两年来,他的内心得到了多大的救赎。
从来没有人待他如此坦然,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真正的家人一样。
他回忆起年幼时的自己,曾经迫切地追寻着归属,期盼着一点点的温暖,但他却不得不抛弃那些人性本该具有的东西,只为活下去,他逼迫自己变成了冷血动物。
为什麽?明明已经抛弃一切了,为什麽命运又将他带到这来?为什麽会遇见克卡奥将军?为什麽要遇见她?
曾经失去的事物,现在却再度出现在眼前,他非常抗拒,因为他从来都是与命运作对的人,永不妥协。
但他却还是无法忽略这女孩,无法将她平时的关切、斗嘴视为无物。她让他渐渐地恢复了人该有的面貌,让他发现世界不只有斗争与杀戮,曾几何时,他甚至期待每天早晨在她的叫唤声中醒来。
『你再不醒来!父亲要剁掉你的手指罗!』
时间会麻木人的感官,环境会改变人的个性,塔隆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被轻易改变的弱者,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变了,就因为她──卡莎碧雅。
『我叫卡莎碧雅,今年十三岁,叫我卡莎就可以了,你呢塔隆?』
也许自从彼此邂逅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你跪下!对我说『我好美』我就原谅你!』
原来,他早就向命运妥协了。
塔隆压抑住内心的种种思绪,他知道很多话其实只能想在心里,他单膝跪地,释出了最大的诚意,抬起头对她说了:
「谢谢你叫醒了我。
谢谢你,让我脱离痛苦的地狱。
也谢谢你让我不再活得毫无目标。」
深红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听了这些话後,胀红着脸,赶紧躲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了起来,隔着一道门,压抑着混乱的内心对门外的塔隆轻声说道:
「不要那样想…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