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瑾王府回到祭司殿,慕云嫣仔仔细细在卧房里撑起结界,递了一只纸鹤给血皇,她的祭司殿里布有君北祈穆的奸细,凡事谨慎为妙。
纸鹤—『世子确欲谋权夺位,御前祭司职掌恐沦陷。』
放下笔,她坐在床沿,端详患部,此时肉眼看不出伤处有什麽异常,慕云嫣拿起那颗暗红色的解药,贴在手肘上,皮肤下的毒物探到特殊的血味,剧烈的运动起来,伸展扩张。慕云嫣头皮发麻,有异物在身体里窜动的感觉,让她呼吸急促。
与慕云嫣原先料想到的一样,绝对不是单纯只有毒而已。君北祈穆可谓老奸巨猾,毒并不会自行生长。慕云嫣想起容嬷嬷在她小时候说过,苍月东边为海,北边有群山,以西分布各种族,狐族,群妖,兽人。苍月以南则是大片森林,住着树人,鸟族,凶猛野兽,森林深处有精灵族盘踞在万年神树上以便镇守天空湖。
慕云嫣也识些许医术,这毒物她未曾见过,定不是来自苍月,应是外族所有。身体里寄宿的东西像是个毒种子,以君北祈穆的血喂养成形,所以它只要嗅到世子的血味就会兴奋异常。君北祈穆给的解药只能暂时安抚其觅食的活跃,随着每个月过去毒物只会越来越茁壮,很是棘手。
不能再放任毒物在体内成长,事不宜迟,慕云嫣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准备好乾净纱布,在案上点燃烛火,拿起匕首尖端在烛火上烤了烤,吞下暗红色药丸,毒物安静下来,像吃饱睡着了一般,抓到时机,慕云嫣咬紧牙关就要下刀。
倏地温度骤降,血皇着一身玄色亲自来了,苍白修长的指节一敲,结界就无声无息瓦解了。慕云嫣杏眼圆睁,看着血皇接去手中匕首,桌案上散乱的蜡烛,纱布飘浮而去,回归原位,桌面再度空无一物,血皇张开手掌,紫夜被主人呼唤,自动自发从叠好的被褥里飞到君北宇夜的手掌上。房内一切整齐有序就像慕云嫣不曾回来过。
血皇揽过慕云嫣来:“这里耳目众多。”,他一转身,他们就到了正殿书房。不见天日的书房四面是墙,唯一的向外通道是书房门口,黑衣卫把守在外。君北宇夜放下她,走到一面书柜前,抽动其中一本暗褐色封皮的古书,书柜往旁边移开,後面只有一堵墙,墙上有个凹陷的小洞,君北宇夜把水滴状的紫夜卡进洞里,这顺时针转动,石墙出现裂痕慢慢消失变成一道门,剩下紫夜还悬浮在半空中,血皇收起紫夜,牵着慕云嫣踏进暗室。
暗示里空间宽裕,摆设简单却很华贵,所有布料、床单、帷幔都是黑底金丝,原来这才是君北宇夜天天待的地方,他真正的卧房,几颗夜明珠照映下还算明亮的光线。角落里有一张躺椅,躺椅旁矮小的方几上有一个雕着精致浮雕的瓷盘,瓷盘里是一叠乾净纱布,和一枚金属小镊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袖珍器具。
慕云嫣看了心里明白,认命走到躺椅旁坐下,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在血皇霸道冰冷的指挥下,除去外衣只剩单薄的衬衣,卷起袖口,伤部露了出来。君北宇夜坐在小几空着的一角,抓过慕云嫣的手肘仔细瞧着。慕云嫣两指压上颈项脉搏,毒物浮出皮肤表面,它饱足以後似乎正在沉睡,黑树状的血管范围缩小了。血皇眯起深邃的紫眸,眉目间一丝不苟,盯着呈墨色的毒眼。
君北宇夜两只手指凝聚白光,生成白刃,:“忍着。”,说罢,动作迅速毫不迟疑,深深切进慕云嫣的手肘里,划开两寸。灼热的白刃分开血肉,慕云嫣咬牙深吸一口气,额头上冒出冷汗涔涔,气息调和紊乱起来。
毒物裸露在空气下,仍处於休眠状态。以免它挣扎,慕云嫣调动水分子,种子状的毒物瞬间冰冻,急速冷冻之下,白烟阵阵流泻。君北宇夜拿起瓷盘中经过烛火消毒的镊子,硬是把已经抓住血肉,生根发芽的毒种子连根拔起,慕云嫣霎时间如同被削去一块肉,痛得忍不住,声嘶力竭低喊出声。
夹出毒物的瞬间,血液大量涌出,像小河一样沿着慕云嫣的手臂源源不绝往下流,很快慕云嫣的右臂就布满血流分岔,君北宇夜一手把镊子上紧紧攫住的毒物连根放进瓷盘中的透明玻璃小罐,一手隔着纱布用力按住刚刚切开的伤口止血。
慕云嫣闭着双眼一脸隐忍,左手按在伤口上方靠近肩膀的穴道止血,连吐息都微微颤抖。
一片寂静,血皇突然出声:“蛟龙之泪结案没。”
“结了,他不会束手就擒的。”,慕云嫣气若游丝。
“知道本皇为何需要霓妃吗。”,君北宇夜语气缓和,听不出情绪。
“知道。”,慕云嫣泄气承认。一手是血,她想起纸鹤上根本没写中毒的事,几乎不带希望的问:“陛下一早就知道世子动了手脚?”
“唔,祈穆当着本皇的面投的毒。”,慕云嫣倒抽一口气,想起君北宇夜在瑾王府那晚紫眸晦暗,勃然大怒,吓得一众朝臣胆战心惊。
“明白了没,为何罚你。”,血皇有意无意看向慕云嫣的颈项诘问。
栽进君北祈穆设下的陷阱而不自知,慕云嫣惭愧得低头,“明白。”,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摸了摸小巧的鼻头。
“你太轻敌,自卜卦那晚过後,一直心不在焉。你既不说,本皇亦不问。此事下不为例。”,血皇这次云淡风轻,没有动怒,反而让慕云嫣觉得松一口气,雨过天晴。
血流稍稍缓了,君北宇夜揭开纱布,拿起瓷盘里缝合伤口用的细针,慕云嫣动动手指,水分子冻成的丝线穿过针孔,两人的默契天衣无缝。慕云嫣以前学法术,三不五时就会弄伤自己,容嬷嬷和玄叔隔三差五就得帮她处理伤口,那时候的殿下也当过几次这种照顾病人的差。
想到这里,慕云嫣忍不住嘴角上扬,总是颐指气使的血皇也有这一天啊。君北宇夜低头缝着伤口冷不防抛一句:“小人得志,不怕本皇再咬你?”
慕云嫣的鹅蛋脸抽蓄,一片乌云密布。
君北宇夜专心致志,微凉的气息吐在慕云嫣手臂上,搔着痒。慕云嫣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英气的眉宇,说不出的好看。
“噬芽既已取出,嫣儿,将计就计,探探瑾王府的底。”,缝上最後一针,血皇心思缜密要趁君北祈穆不备。
始终如一是『嫣儿』,彷佛血皇不曾听到慕云嫣被愤怒冲昏头时说过的气话。
慕云嫣怔了怔:“知道了。”,心虚在发芽。
血皇抛过小玻璃罐,慕云嫣拿在手里好奇的盯着瞧,瓶中的噬芽仍然结冻。慕云嫣解开冰晶的禁锢,冰化作水,噬芽察觉已离开宿主,激烈的扭动毒根,张牙舞爪,过了一会黑色的细根全枯萎了,剩下一颗黑褐色的种子静静躺着。
慕云嫣退缩了,手脚发麻,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毒物。
“睡吧,御前祭司奉旨闭门思过三足月,没有人会发现你在这儿。”,血皇转身就要往书房去。
“陛下…”,慕云嫣想说什麽,话未出口,君北宇夜迅雷不及掩耳,两指点了她的额头,慕云嫣阖起眼睛往後倒下,血皇一把接住她的轻轻枕在躺椅上。从暗袋里拿出紫夜,又一次,帮慕云嫣戴上。
夜晚一片漆黑,慕云嫣早就不在祭司殿,角落里凝儿和黑衣卫等着,一个婢女偷偷摸摸的走出自己的卧房,蹑手蹑脚,移动迅速自如,还是个练过武的小姑娘,黑影在慕云嫣房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凝儿毫无预警出现在她身後,手刀重击其後颈,小宫女应声倒地。夜又恢复宁静。
清晨,慕云嫣在躺椅上醒来,暗室中央的大床空空如也,血皇又一夜未眠。慕云嫣走到昨夜进来的门口处,只剩一堵墙,她把手掌贴在墙上一寸一寸摸索着,什麽都没有,乾净平坦。
在白墙面前发了一会儿呆,她不相信这里只能进不能出,血皇不就来去自如吗。再摸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慕云嫣试着幻移,张开眼睛,还是困在暗室里。这密室防护得密不透风,幻移施展不了。慕云嫣回想昨天君北宇夜是怎麽进来的,忽然灵机一动,四处找起紫夜。
到处都没有,难不成君北宇夜打定主意要把她关在这里深切反省。慕云嫣慌张得可以,一跳脚才发现紫夜的重量,掏出紫夜又回到隐藏的门前,墙上无洞孔,要怎麽出去。
慕云嫣微歪着头思考着,手上的紫夜刚好正对着墙面。墙面开始慢慢凹陷成门的形状,书房出现了。
静悄悄的走进书房,血皇不在,慕云嫣扬起不怀好意的笑。祭司禁足,不就是慕云嫣放假。
幻移,清丽的身影不再。
君北宇夜忙了一上午回到书房,他累了,那小东西在他房里,正好。
血皇不用紫夜,手一挥暗室的门就打开了。君北宇夜走近床边,她的馨香气息不在,消失了。
君北宇夜挑眉,这小女人最近怎麽成了麻烦精。
刘玄只一刻就赶到,血皇面色不善:“摸进瑾王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