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云倦 — 楔子

正文 云倦 — 楔子

我喜欢哥哥。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大概是六岁,看到他一脸苦恼对着从树上掉下的雏鸟,想着怎么重新做个窝时,困惑的表情。

哥哥大我五岁,总是走在我的前面,倔强地挺直脊背,嘴唇刻意地抿着,想显示出自己的成熟,让父亲放心。

我喜欢哥哥抿起嘴角时候,脸上僵硬的肌肉。

我喜欢哥哥走路时候,注意地跨着好看优雅的大步的同时,脚尖朝前的小心翼翼。

我喜欢哥哥练武时候,累到快要到倒下,也能忍耐住的时候,额头隐隐凸起的青筋。

我喜欢哥哥读书时候,明明觉得先生讲课无聊,却还在强迫自己抄书,记下那些并不理解的诗句与兵法,打着哈欠的样子。

我喜欢哥哥,即使在我印象里,他没有笑过。

我喜欢着这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看似冷漠实则笨拙,哪怕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也如此表现的,我的哥哥。

我最喜欢的哥哥,全世界唯一的哥哥,昱国大将军廖晟长子,廖云离。

而我,是他不成器的,什么都做不好的,出生体弱,常年药罐子,只得读书,无法习武的,他的亲弟弟,次子,也是末子的,廖云倦。

我的记忆里没有母亲,父亲跟我说,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因难产去世了。下人们之间的传言听起来,也是在我出生之后,再也没见过哥哥的笑容。

是我的错吗?有时候会这么想,我大概是不应该存在的。他们还说,当时无论是父亲,或者是哥哥,都是想要保住对我而言,素未谋面的母亲,而不是我。我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到来,会夺走他们心爱的家人。

我是一个刽子手。

父亲因为常年征战沙场,几乎不在家,哥哥便担任起了教育我的所有工作,即使他也是个孩童。母亲的去世似乎让他快速地成长起来,我从未见过他任性耍脾气时的样子,对任何事情充满了包容,退一步为他人着想,情愿委屈了自己,事事尽量做的周全。

大约是三岁的时候,哥哥牵着我的手,教我认简单的字,之后提起了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说起母亲,这个对平常人来说,最熟悉不过的角色,对我来说,陌生又遥不可及。这个人赋予了我生命,我连谢谢都还未道出,她便撒手人寰。都是我的错。

哥哥没有怪罪在我头上,只是单纯怀念着母亲的好。

他说,母亲是一个温柔又富有才华的女子,有着世上最柔软的心与温暖的眼,声音如同银铃般婉转悠扬,在他睡不着的时候,母亲会轻声哼歌伴他入睡。

在母亲刚怀上的时候,他和父亲充满了担忧,母亲本身体弱,之前生哥哥的时候,据说已经伤了元气,如今又有了我,他们担心她撑不住。结果表示,他们的担心是对的。

可是。哥哥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无奈,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温柔,继续说道,她是衷心期盼着你的到来的,娘亲,是爱着你的。

母亲姓文,单字一个雾,她甚是喜欢这种用造物起的名。我和哥哥的名字,云离,云倦,都是娘亲起的。

娘亲临产前五天,已经因为害喜严重,闻到熟食的味道就有呕吐感,就算这样,还是逼迫着自己吃东西,为了腹中胎儿有足够的营养,她勉强自己吃着东西的时候,还在念叨——

希望倦儿出生后,可以平安快乐地长大。

云离,云倦,总觉得不是听起来,可以快乐的名字。

我看着眼睛闪着光芒的哥哥,只想抱住他,想让他表现出兴致高昂声音的同时,也可以舒展开无意间皱起的眉头。

我还想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

即使那个时候,我不懂自己对哥哥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哥哥在,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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