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舒瑀直勾勾的盯着手机屏幕──下午四点整。
她不敢置信的眯起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张大眼确认，然而萤幕上的数字一样维持不动。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时间流逝是一件这麽漫长的事。
过往总是让工作填满了她的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连睡觉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但今天，她连一秒都嫌多。
想到不久前护理师语气轻松的告知她：「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罗！」轻快的语气，告知的却是她来说那犹如无期徒刑的宣判。
思及此，她轻叹了口气，拿起柜子上的手机滑开萤幕。方才还来不及细看，现在才看到萤幕显示数十封未读讯息和未接来电窜入眼中。她点开通话纪录，却发现上头的未接来电显示的时间──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指尖滑过页面，跳到主页，和她想的没错，通话纪录都是今天。上面显示早上十点二十分有四通未接来电，其中一条纪录还有显示通话时间，而那个号码，她再熟悉不过了。
有人帮她接了这通电话。
思及此，她脸色一沉，毫不迟疑地点下通话键，直到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没等那头回应，她直接问：「你刚刚有打过来？」牟舒瑀一手贴着手机，另一只手紧握住拳头，「为什麽？」吐了一口气，她逼自己冷静。
电话那头的人冷笑了一声，「没什麽，我只是想提醒你该汇款了。」
「不是说好三个月吗？我上次才转了好几万给你。」牟舒瑀瞪大眼，音量无法抑制的加大，一股怒火窜上，她伸手压住下腹，开过刀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往下游移，她用力的捏紧衣服。
「反正你钱那麽多，拿来孝敬一下舅舅有什麽不对？」
牟舒瑀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吐气，稍微平静过後，她语气冷然的说：「我所有的钱不是给你就是拿出付爸爸的住院费，怎麽可能还有多余的钱给你？」
「少唬烂了啦！三个月才几万块，你最好赚那麽少！」
闻言，她不禁冷笑了声，「你，非要逼我死，才甘愿吗？」
就像吸血虫一样，不吸乾她的血不罢休。
在听见她的话时，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别忘了，那是你欠我的！」
牟舒瑀吸了一口气，「那你也别忘了，合约书白纸黑字的写的很清楚，三个月就是三个月。」紧揪住被单的手慢慢松开，她停顿了一下，深吐了一口气，冷静过後，她压低声音，轻声说：「舅舅。这是我最後一次这麽叫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时间一到，我会把钱转到你帐户，一天都不会拖，直到还清为止。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语毕，她按掉结束通话键，将号码设定成拒接来电，将手机关机。
连最後一分颜面都必须撕破，这不是她乐见的。只是，她真的觉得累了，对於这样的生活感到疲倦。
她无力将上半身瘫倒在床，头朝着床尾，凝视着天花板的日光灯。
好亮──
她闭上眼，面临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她终究，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在面对过去这件事上。对爸爸是、对舅舅是、对她自己更甚。
噩梦，开始了。
＊＊
牟舒瑀第一次接演的电视剧拍摄结束後，正好是暑假的时间。
身为准大学生的她因为工作被安排住进公司分配的宿舍，除了这些，推甄的大学一样在北部，所以生活对她并没有什麽改变。
如今虽然不到当红，但也是去便利商店买东西会被店员认出来的程度。在戏剧拨出後，更是有数家厂商代言和平面媒体专访的通告涌上，这是唯一明显的变化。
她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粉丝」收到信件和制作的手工卡片，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人喜欢是一件多麽令人感动的事情，而且还是数十个人。彷佛一生的好运都来临了，不久前，她更是通过了电影的试镜，准备进军大萤幕，虽然比起上一部电视剧，戏分很少，仅是电影里头一个小配角，但这足以让她感到欣喜。
在那之後的偶尔她会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一天，但都只是偶尔。
如同她期望的，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也逐渐淡化。
不见面，才是最好的。
她让黎若洁将她的工作排得满满的，只要有工作她就接，她用工作填满了她的时间，满的一点空隙都没有。
「妈，我那天有行程，不能回去。」牟舒瑀无奈的将手机贴着话筒，任由造型师的手在她的发上拨弄。
电话那头的母亲正催促着她这两天必须回家，但她的时间都被工作占据了，更别提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麽，她总觉得母亲最近情绪特别不稳定，常常电话打来讲没几句就挂她电话，她甚至不知道她生气的理由究竟是为何。
听到她的话，牟母按耐不住气愤地大吼，「整天就是工作工作，把家人放哪？你乾脆连大学都不要上了！」
闻言，她心一沉，不平衡的情绪蜂拥而上，在内心翻滚，即将掀起惊滔骇浪。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压住话筒，示意造型师先离去。待造型师离去後，她将手机贴回耳边，吐了一口气，她压下自己的情绪，「妈，你不要这样。」
「随便你！」一如过去，意见不合便挂掉电话。
牟舒瑀垂下头思索，一只手撑着额头，显得有些无力。她不明白，为什麽她做了自认为最好的决定，母亲却开始不谅解她了呢？
她是为了这个家才踏进这个圈子的，当初父母也同意了，但如今却总是说着她自私、不重视家庭只顾工作。
为了还债，为了不让他们认为自己是拖油瓶，这样的她，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