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的啤酒屋包厢里，啤酒杯碰撞的玻璃声响起，一群年轻人的声音传来，「香城之声实习广播电台第十八届的学长姊——毕业快乐！」「实习电台万岁！」
是的，毕业季又到了，再过一星期，白苡茵和黄玉清即将穿戴整套学士服，踏入学校大礼堂，带着大学四年的收获，迈向更高更远的未来。
「恭喜啊，高分录取C大企管所，玉清小姑。」白苡茵举杯向黄玉清致意。
黄玉清举杯碰了白苡茵的杯子，「谁是你小姑啦，倒是你，竟然考得上研究所，F大的老师们到底在想什麽？」
「拜托！我考的是传播所，又不是外文所，怎麽会考不上！哈哈哈～」白苡茵眼神有点无法聚焦，手也有点抖，啤酒绵密细白的泡沫不断从杯缘溢出。
「小心点，脏死了啦！」黄玉清赶紧抽出纸巾擦拭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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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旧晚会结束後，白苡茵在店门口大声唱歌，「学姊，我们送你回去吧！」小爱和阿任架住她，白苡茵甩头甩手，而後巴住正在用手机APP叫计程车分送酒醉同学的黄玉清，「玉清小姑～我跟你走～～看不到我家小黄狗，看小黄狗的妹妹也好～～」
黄玉清轻轻推她，像是要推开一只巴着主人狂舔的拉布拉多，她眼神示意小爱阿任快把白苡茵带走，没想到，这两个不听话的学弟妹立正站好。
「玉清学姊，苡茵学姊就交给您了！」
这两人步伐一致、小跑步离去的身影，黄玉清觉得，阿任和小爱不把她当学姊，而是当成军训教官了。
拜托——黄玉清心想，她和白苡茵哪有那麽好的交情，顶多一起凑便利商店御饭团第二件八八折，一起寄东西给远在法国的黄杰冰好摊提运费，一起分享一些资讯照片，还有⋯⋯一个星期去三次「蓉仁小馆」罢了。
所有人离去後，黄玉清搀扶着白苡茵到停车场。
大学四年，也许，就白苡茵这麽一个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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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送旧活动，活动组学弟妹设计了一个「金香奖颁奖典礼」，每位应届毕业生都有奖，更有趣的是，有位学弟用手机加上蓝牙喇叭，播放出每个人专属的颁奖乐。
白苡茵拿了最狂DJ奖，其他还有最多桃花奖、最神剪辑奖、最美台花奖、最吃螺丝奖、醉後狂花奖⋯⋯轮到黄玉清时，她虽然强自镇定，但内心暗暗期待自己会拿到什麽奖。
「峨嵋耸参天，丰颊满光华，
气宇非凡是慧根，
唐朝女皇，武！则！天！」
陌生女歌手中气十足，声音富女性魅力却又霸气侧漏，「这是什麽歌啊？」黄玉清很困惑，阿任挺直背脊回答，「报告学姊，是一代女皇。」
「一袋女王？曾国城的综艺节目？」
「不是，是三十年前电视连续剧，潘迎紫主演⋯⋯」
「台湾广播电视学史老师提过的那一部？」
「是的学姊，这就是一代女皇的主题曲！」
活动主持人小爱率领一纵队学妹，人人身披一条红色长围巾，伴随中国风味浓厚的音乐跳了一段彩带舞，而後才拿起麦克风，「接下来这位学姊，她率领香城之声拿到校内社团评监第一名，还有学生电台金声奖非流行音乐节目奖、非商业广告奖，还有从缺三年的行销电台节目奖⋯⋯这个奖项她绝对当之无愧，一代女皇奖，得奖的是——」
「黄玉清学姊！」所有学弟妹异口同声，黄玉清微笑、领奖、合照、挥手，她觉得，这些学弟妹颁给她这个奖，是恭贺，是感谢，也是解脱——她们内心的如释重负感，大概和神龙政变後群臣欢送武则天退位的感觉相同。
谁叫她彻底融入辅系企管系所学，一上任就明订每位DJ与执行制作的KPI，并且严格审核表现、不断微调表现不好的地方，钉得每个人都哇哇叫，逼得每个人都去学校附近的肝胆肠胃科挂过号⋯⋯
黄玉清摇摇头，算了，这不重要，带领实习电台拿到教育广播电台办的学生电台金声奖，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学四年，七次书卷奖、三座金声奖、全国大学生创业创新竞赛、在校生代表致答词、毕业生代表致谢词⋯⋯这些殊荣她都拿到了，也让她如愿以偿推甄进C大企管所，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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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清开了车门，原本趴在她肩头上的白苡茵，自动钻进车内，从驾驶座爬到副驾驶座。
黄玉清狠狠翻了个白眼，哥哥怎麽会爱上这麽个脱线无序的傻白甜啊？她坐进驾驶座，默默将车子开出停车场。
「我送你回家。」黄玉清帮她扣好安全带。
「不要～～带我去兜风～玉清小姑～～」
黄玉清只好一路毫无目的乱晃，最後才想到可以带白苡茵去吹风醒脑，於是她开上国道，开往湖口半山腰上的一处景观餐厅。
夏夜晚风吹来，景观餐厅的LOVE雕塑闪闪发光，白苡茵似乎非常满意，乐得不停拍手，「这里好漂亮喔！唉唷～玉清小姑真是我的好亲咕～」
「谁是你亲咕？」黄玉清啜了一口金桔柠檬，四周都是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她的心里平静无波，早已不受影响了。
「呦，你听得懂欸，你看韩剧吗？」白苡茵喝了黄玉清帮她点的冰咖啡，似乎清醒多了。
黄玉清耸耸肩，「当然看啊，学广电又辅修企管的人，总得掌握最新趋势吧。」她没说的是，她都开着手机的Evernote边看边纪录韩剧透露的最新趋势。
白苡茵眼睛放光，进入迷妹模式。「那你最喜欢哪个欧巴？你应该喜欢看起来聪明又有才的，我猜猜——李钟硕？柳演锡？周元？」
黄玉清摇摇头，迳自啜了一口金桔柠檬。
白苡茵不死心，「难不成你喜欢大叔？车胜元？苏志燮？孔刘？」
「是还不错啦。」
「不，你只是打发我，你的眼神没有心动的感觉。」白苡茵看来完全清醒了，她继续追打，「大叔还不够？那超级百变影帝级的？韩石圭？还是重口味的——宋康昊！」
黄玉清啧了一声，「你很烦欸，我看韩剧，一定要喜欢高丽欧巴吗？我不能喜欢日本男星吗？」
「谁？假的，一定没有，你呼拢我。」
「怎麽会没有！」黄玉清放大声音，白苡茵拍桌，「不然，手机拿过来看看啊！要不要打赌！你手机里除了彼得杜拉克、史蒂芬贾伯斯、郭台铭这些商业钜子，不会有任何男人的照片！」
黄玉清打开手机解锁，「来赌啊！你输了怎麽办？拔舌头还是割声带？」
白苡茵看她自信坦荡的表情，心里一凛——她上次可是看到黄玉清笔电里的A&F肌肉男模照片欸！失策失策！
「我怎麽会输？」白苡茵仍然嘴硬不想认输，能撑多久是多久。
黄玉清打开手机，「你看！」
白苡茵凑过去，手机桌面是一位身穿全套蓝色西装的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细长秀气的眼，看起来个性爽朗，笃定又有自信，气质绝好，「这谁？这麽帅，早说你喜欢这一型的嘛！我不认识他欸，玉清小姑，你什麽时候交男朋友的？」
「藤冈靛，DeanFujioka。」
「你男友是日本人？」
「不要这麽超展开好不好！他是日本男星啦！还有演过赛德克・巴莱呢。」
「是演员啊？」
「不只，还是音乐家、模特儿、武术指导。」
黄玉清一手抓回手机，藤冈靛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她总是想像，那个人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之後，会变成这样全身自体发光、不可直视的存在。
但她再也没机会看见。
她也不愿再看他的照片，每看一眼，就得疼痛一次。
不如看和他很相似的明星照片，可以得到慰藉，又少痛一点。
黄玉清把手机扔回包包，她珍视的藤冈靛照片，可不想让别的女人多看几眼。
「好啦，玉清小姑，你一定会遇到这麽帅的男朋友。」白苡茵铁口直断。
「你谁？国师唐绮阳啊？」黄玉清嗔了她一眼，心想，不是未来式的「一定会找到」，而是过去式——她曾经遇过这样一个男生。
「你当初为什麽说，你哥是个彻底冷漠、胆小又自我中心？」白苡茵清楚记得，黄玉清当时听见她和小爱阿任说要邀访黄杰冰，她充满鄙夷不屑地「好心劝告」。
「这个啊⋯⋯其实冷漠胆小又自我中心的，应该是我自己吧？」
黄玉清眼神飘忽，望向景观餐厅外的灯火海。
这样的夜晚，把那些陈年往事说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现在他们兄妹会互相写Email问候，当年那些不愉快，他们很有默契地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