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ember25,2011at9:00pm.
LeJulesVerneRestaurant.
隔着铁塔交错切割的钢条看去,建筑与天空氤氲成一片深蓝色,缀着点点光影,倒映在塞纳河。
这城市已经华丽到看不见星星了,但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静静流淌的深蓝色河水当作天空,洒落波中的光影想像成星星。
谁说,人长大後就不需要想像力?
没有想像力,我们怎麽继续自欺欺人?
我和Leon面对面坐着。
铺上洁白桌布的餐桌上,躺着深蓝色绒布盒,里面有颗小星星闪闪发亮。
我从窗外收回视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绒布盒里的光芒。
Leon是华裔美国人。健硕修长的身材,有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睛,略为上扬的眼尾,笑起来一边很深的酒窝,虽然已经快35岁了,却怎麽也不显老,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
他从美国总公司外派至欧洲担任采购经理时,我刚从外文系毕业,主修英文,辅修法文、还会一点德文,因为系上老师的引荐,当了他的随行助理。
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很好奇这家全球排名前三大的电子用品通路商,怎麽会派一个这麽年轻的男人担任采购经理这样需要老谋深算的职务,更好奇为什麽Leon只凭一眼就敢雇用初出茅庐的我。
一晃眼,6年了,我从讲话会发抖的菜鸟助理,现在甚至能独当一面洽谈产品代理权。我跟着Leon轮调,随着他的职称越爬越高,与新婚妻子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结束第一段婚姻後,Leon的第二任老婆是热情的拉丁女郎,巴塞隆纳成为我们待了最久的城市,我还因此学会了西班牙文,直到二年前,我们离开西班牙,从此,他身边的女人每到一个国家就换一个,就像换新床单新被子那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毫无恋栈。
或许外国人处理感情比较豁达吧,或许该说随便?还是该称赞他手段高明?Leon跟每一任的分手都是理智近乎冷血,却没有女人哭哭啼啼心不甘情不愿、没有女人指着他鼻子骂狼心狗肺始乱终弃。
Leon不发一语,微笑地注视我,仍旧一派从容自若。
我该说点甚麽吧?
用英文?他刚才『wouldyoumarryme』是用英文问的吧!
还是法文?毕竟身处法国着名地标巴黎铁塔,也该应景一下!
「为什麽?」下意识,我选择自己熟悉的母语与他对谈。
「我不想今天在巴塞隆纳、明天伦敦、後天飞斯德哥尔摩,也不想每天醒来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该用哪种语言跟身边的人交谈?我累了,你不累吗?晓夏!」他喊我的中文名字,有一种独特的发音。
我累了!是的,我也累了!应聘这份工作时,想着可以从小岛飞出,看看世界的辽阔,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飞这麽远、这麽久。
但是,当我发现与家人朋友的距离是用时差来计算的时候;当我以为一个人自由自在哪里都可以去,却哪里都不想去的时候;当我认为不掉泪是成熟勇敢的表现,其实只是不想示弱的时候…。
我知道,我累了!
「为什麽…是我?」
「我接受新的工作,会回美国,定居在纽约,一直,或许会永远。」他把手覆盖在我冰冷的手上「但是,我不想你离开!」
「所以,你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对我?」我摇摇头,有些失笑,这个男人换女人如换衣服,没想到是个重情重义的好老板。
「不是对你,而是对我而言,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你是在对我示爱吗?Leon,你从来没有追过我,我们甚至没有交往过…」
「这些过程很重要吗?」他的嘴角泛起莫测高深的笑意「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清楚自己要什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爱我?」我扬起眉,语带挑衅「还是,只是牵挂我?」
『牵挂』这个中文词似乎让他觉得陌生,他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
「不要玩文字游戏,晓夏!我的中文没有那麽好,」他把我的手拉近他唇边,用他的唇细细摩娑着、亲吻着「我不觉得这两个有甚麽分别!我们在一起那麽久,不只是工作,还有些其他…Youknowthat!」
他温热的气息在我的指尖徘徊,有那麽一刹那,我几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