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冬日，政宗都觉得很倦怠。
政宗在榻上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总算愿意起来。
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雪，今早的庭院一片白茫茫的。屋檐上结着一排排长短不一的冰锥，晶莹剔透，美丽中透着一丝丝寒意。一阵风吹过，沈甸甸的积雪压弯了树枝，簌簌而落，如同顽皮的孩童在撒下盐巴。
天与地因这片纯白模糊了界限，融合为一。在白皑皑的雪景中，那把撑开搁在地上的红伞彷佛成了天地间唯一鲜活的色彩，一下子便吸引到的他注意。
那把伞是……政宗心脏怦怦直跳，狐疑地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慢慢拿开伞子，果然看到了一大一小的雪人。
小的那个带着眼罩，大的那个……带着眼镜？
「政宗大人。」
政宗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下。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两个雪人，「小十郎——」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扑倒在来者怀中。
「你怎麽老是摔倒？」小十郎勉强站稳了身子，无可奈何地说道。说起来，两人初次见面，他这位小主人就结结实实摔倒在他脚边，而对方从小到大，也是各种莫名其妙摔倒。「那是我无聊堆来玩的，政宗大人觉得怎麽样？」
政宗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笨蛋！难看死了！」
「既然大人不喜欢，那我把它们弄走吧。」
「不要！」政宗着急地拉住他的手，局促道：「虽然很难看，但搁在这儿也无不可，我……挺喜欢的。」
「前些时日，秀吉大人重提了五万石大名的事。」小十郎拿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语气如同谈论着天气那麽平常。
政宗一颗心猛地被提起来，追问道：「你不是拒绝了吗？难道是後悔了？」
小十郎重新戴上眼镜，「我回绝了秀吉大人的邀请，向他讨了另一个赏赐。」
「你竟敢——」政宗心里像是被猫挠一样难受得紧，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道：「是什麽稀奇的东西是丰臣秀吉那儿才有的？」
「这个。」小十郎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盒，打开盖子，里面放的是一颗颗表面凹凸不平的小东西。
「不就是金平糖吗？有什麽了不起的。」政宗嘴硬地说。
织田信长在世时，有南蛮传教士把这种糖果献给他，信长甚是喜欢，自始便成了贵族间的奢侈品。虽然只是小小的糖果，但确实是稀有难得，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我告诉秀吉大人，我主公贪吃，望他能赐我一盒千金难求的金平糖，好让我能给我家主公解馋。」小十郎拿了一颗喂到政宗嘴里，「我这样既承了秀吉大人的情，又向他表达了对你的忠心，你觉得如何？」
政宗觉得这金平糖比以前吃过的似乎要甜些，横他一眼，唇边漫开了一丝笑意，「表里比兴。」这原是丰臣秀吉点评真田昌幸的一句话，指其城府极深、不能小看。他觉得这话用来形容眼前这家伙也很合适。
「表里比兴？」小十郎轻笑道：「大人这般抬举我，我向你讨一个赏赐并不为过吧。」
「什麽赏赐？」
小十郎捧起他的脸，低头轻吻他的额头、鼻梁、脸颊，最後落在他的嘴唇上，舌尖轻轻撬开他的牙关，仔细探索着里面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攫取那甜腻的糖香……
政宗有些恍惚，春天好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