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蓝正在黑板画上一个星号，他写下『带调酒服』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说这学期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所以对大家好一点，下礼拜的饮调课会上实作课。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对於厌倦了学科题目和考券的同学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余蓝满意的接受学生们不要脸的吹捧，他的视线在教室转了一圈，淡淡略过何青初，最後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有点格格不入，这个人。
何青初低着头，余蓝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神，可是她垂着的脑袋看起来有点像……失了水分的某种植物，精神不振的蔫巴着。
他有时候真想敲敲何青初的脑袋，确认里头是不是空心的。他虽然偶尔会对此感到不耐，却也没有责备她的念头。
下课後，余蓝想开口叫何青初跟他去科办，打算问清楚是怎麽回事。何青初是一个好奇心强的女生，这他知道。可是随着相处的过程，余蓝也发现她其实有很多的想法，所以才总是走神。她想了很多，心里也装了很多，却又不曾表现出来。
余蓝并不擅观察，他甚至还有点迟钝。只是何青初的这副模样似曾相似，不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想东想西的时候。
其实何青初的躲避还是有点打击到他。
那个人以前也是这样，很常躲他，说喜欢他，但还是躲他。
何青初就像某个机关，或是一把钥匙。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把余篮拖回往事里，往事被尘封，进而生锈，可是一打开抽屉，又是那张照片，那个人。
别想了。
余蓝最终没叫住何青初，下课钟响就离开了教室。
他总是以何青文为藉口关心她，但何青初显然不喜欢这种模式。所以余蓝实在找不到还有什麽理由表达关心。老师对学生？别傻了。这个身份就连他都觉得别扭。
他总是努力营造一名老师该有的样子，在其他老师都穿着轻松的便服来学校的时候，余蓝还是坚持每天穿衬衫、打领带，他会把皮鞋擦的发亮。不管天气多热都一样。
他这副模样就连自己都觉得滑稽，不适合做什麽，却想做什麽，於是他把教课书硬生生的刻在脑里，对於教师的刻板印象也装订在身上。因为性格不足，所以用外在弥补，这造成了余蓝身份上的生硬，与不真实。
余蓝沉思着，脚步也变得缓慢，人还在走廊，上课钟却又响了。他愣愣的站在转角，饮水机的钢板上倒印着他的模样。
你……为什麽会觉得我适合当老师呢？
学生零散的都回教室了，走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沉默着、沉默着。上体育课的声音、风纪股长管秩序的声音、翻书、老师进门，就只有自己沉默的望着一台饮水机，有点怪吧。他看着自己的身影，无奈的想，有点格格不入啊，这个人。
到了下午的打扫时间，余蓝难得待在科办里，他整理好资料就坐在原位等候，他赌何青初绝对又会翘掉外扫区，所以当他看见何青初的时候还被水呛了一下。
「咳⋯⋯」
丁盈问：「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余蓝抹了把嘴角，他看向何青初，但对方进门後就没赏过一个眼神，现在乾脆擦着窗户，只留下一个背影。他有些无奈，对这个状况也感到不快及茫然。
丁盈见了便迟疑的走到何青初身旁，轻声问道：「喂，你是不是得罪余蓝了？」
何青初微微一愣，「⋯⋯没有。」
「那他干嘛一直瞪你？」
「瞪我？」
「嗯。」
何青初傻傻的看着丁盈，但眼神丁盈猜不透。她只好提醒道：「不要惹他生气啦，我跟你说，平常越是嬉皮笑脸的人，生气起来会越恐怖。」
「⋯⋯」
「这次我是帮不了你喔。」丁盈从口袋抓出了一把糖果，悄悄塞进何青初手里，「不过以目前的情况还是先贿赂一下比较好，我就贡献一下。」
「丁盈⋯⋯」
「先别谢我，其实老师看起来很好唬弄，给点甜头应该就能搞定。都跟你讲好几次了，考试前就认真做复习，只要考及格一切都好说，好吗？」丁盈语重心长的拍拍何青初的肩，随後便拿起浇水壶走出科办了。
而完全无法插嘴的何青初呆愣在原地，科办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她悄悄地把糖果塞进口袋，抬眼一看，窗户却无法看见余蓝的身影。
生气了？何青初忍不住还是转身了，可余蓝却在批阅手中的东西，压根儿没有注意她，何青初才这麽想完，余蓝便抬起眼，两人同时一怔，却不知该说些什麽才好。
「⋯⋯要吃糖果吗？」
何青初缓缓走近，从口袋抓出一把糖，放在了余蓝的桌上，顺道偷瞄几眼，确认他是否在生气。
余蓝挑了一颗糖，把拆开的糖果纸塞进她手里，何青初认命的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你终於肯说话了？」
「我没有不说话。」何青初解释：「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而已。」
「⋯⋯」余蓝的表情看似有点受伤，他不悦道：「我不问你原因，等一下又说我搞特殊待遇。」
何青初讪讪的抿着嘴：「因为我考不及格，所以没脸面对你。」
满是破绽的谎言，但余蓝没有拆穿，因为他猜不透这个人，也不想再陪她纠结了。
「所以，」他看了眼糖果，「我们现在是和好了？」
「和好了。」
余蓝无奈的叹了口气。
「知道了。」余蓝把糖果全塞进口袋里，问道：「今天何青文也要实习吧？」
「嗯。」
「那放学後跟我去个地方吧？」
「⋯⋯哪里？」
「饮调教室。」余蓝咧嘴一笑，「就当糖果的回礼。」
近傍晚的时刻，太阳不再刺眼，而学校的人潮也逐渐散去。何青初拿着拖把，无奈的站在饮调教室里，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余蓝才没有那麽好心。说要回礼，其实就是需要一个人整理招生後的教室。
她不满的瞪向嬉皮笑脸的余蓝，而他笑容一僵，摸摸鼻子说道：「帮忙一下嘛。」
何青初转过身，给他一个「我不想跟你说话」的背影。不久後余蓝悄悄的走近，递上冰凉的玻璃杯。
「喏，回礼。」余蓝笑了笑，说道：「玫瑰奶茶。」
「⋯⋯你调的？」
「嗯。你看，还有奶泡喔。」
何青初顿时有些别扭，余蓝的举动就像在哄小孩。她避开他，说道：「那个糖果不是我给的，是丁盈啦。」
「我知道。」余蓝抓起何青初的手，将奶茶塞进她手里，「这是谢谢你打扫教室。你看，上面还有玫瑰花瓣耶。」
「不要把我当小孩！」何青初将拖把递给余蓝，「那你去洗拖把。」
「⋯⋯」余蓝看着她数秒，默默地接过拖把。他见何青初双手捧着玻璃杯，细细啜饮，问道：「好喝吗？」
何青初皱起眉，她摇摇头：「难喝。」随即又在余蓝错愕的眼神下笑了出来，「骗你的。」
「唉。」余蓝无奈的叹了口气，却勾起嘴角，认命的洗拖把去了。
☀︎☀︎☀︎
天已薄暮，太阳悄然消失在地平线。他们并肩回去。
路上有不少行人，不过气氛还算平静，何青初嗅了嗅，似乎还能闻到玫瑰奶茶的香气，她没有跟余蓝说，其实真的很好喝。
当他们回到了公寓前，余蓝却停下脚步，何青初疑惑的跟着仰头一看，是公寓二楼，暖暖明亮的灯光⋯⋯
何青文去实习了不在家，有人早在他们之前回到了公寓，除了阿姨就不会有第二个选项了。
「⋯⋯回来了。」余蓝轻声说到。
他看着公寓的窗，而何青初看着曾吊着余蓝的阳台。
她总是被余蓝周遭的气味迷惑，今天是玫瑰的香气，她才一时忘了，她不曾明白余蓝与阿姨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