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拉鋸》 — 痕

正文 《拉鋸》 — 痕

散发着霉味的昏暗房间,「这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它里头有吊挂着一座吊诡黄灯。

「这里」的空间,约莫只有五坪大小,它的四面墙,看得出原是一整片纯白,但也许是因年久失修,或者是房屋将被法拍,它墙壁上的白均已明显脱落,呈现大片粉状,甚至还有些墙角周围,已经有严重的渗水泛黄迹象。

腐臭的气味持续弥漫着,在饮不到水的高烧情况下,趴伏在地上的人儿,她乾涩的唇,与室内潮湿的空气,呈现强烈对比。

『求哥哥们给你水喝啊!求求我们啊!!求求我们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咆哮结束的同时,一桶冰冷的触感,突然毫无预警地由脸,往颈打击而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方形冰晶,在掺着冰水的零度之下,「匡郎、匡郎」的融碎在地上人的白色衬衣上。

火烧的体温,被零度的绝望侵蚀得昏天黑地。身体,彷佛处在地狱的火窑内。皮肤,没了知觉,好似上头的毛细孔早已不再作用,像是坏了的溃烂皮革一样。

『开口啊!!!』

眼前的事物开始乱舞,画面犹如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漂浮、散射着。

虚弱的张着剧烈颤抖的嘴,想上前含住眼前一颗正在融水的冰块,怎料,闷痛的感受突然从腹部上,一下一下的糟蹋碾来。地上人本就纤弱无肉的腰,渐渐因忍受不了施暴者施放在鞋尖上的重力加速度,而被迫疼痛蜷曲起。

肋骨之下,地上人那两片彷佛已经被霉味给窒息的肺,在腹部被持续毫不保留力道的重踹之下,她已经渐渐失去了应有的义务与功能。

鼻息间,渐渐感受不到空气,而张大的口似乎也忘了辅助呼吸,蜷曲在地上的人儿,她的五感已经被凌虐到只剩痛觉,好似,只剩味觉这块还有一点生气——她想饮水,她的舌想饮水!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人叫嚣的讽嘲声不绝於耳,而房内其他男人粗哑的低吼声也不断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目光开始无法聚焦,不断涨热又发寒的身体,已让地上人无暇顾及被麻绳捆绑的双手,以及被铁链缠死在柱子旁的双脚。

身体、脑袋,宛若被上万只蚂蚁噬咬着。而口中这淌黏黏糊糊的铁锈味,是血吧。

——好想死。

「…洛,苡洛——苡洛!」

猛然睁开眼睛,白苡洛突然迅速地起身,转头,伸手将拍她肩膀的人的手抓起,用力扳过,反折!

「——啊!!!好痛、好痛啊!!!放手!你放手啊白苡洛!!!」

张玲失声尖叫,她表情扭曲的用着另一只没被白苡洛抓住的手,狠拍着对方的手臂。

而在两人座位旁的任子涵,在听闻张玲那不似开玩笑的尖叫声後,她心感奇怪的回过头。

才一回头,任子涵的双瞳马上因惊吓而瞬间放大,她见着张玲的左手腕已经被白苡洛不知所谓的严重强迫弯曲。

赶紧从惊愕中回过神,任子涵快速的推开座椅起身,她一步并两步的跑向位在自身身後的白苡洛。

气氛紧张间,任子涵在碰到白苡洛手臂的同时,她一边伸手用力将对方的手拉离张玲,一边表情严肃的朝她命令大喊:「苡洛,放手!」

语毕,白苡洛的表情依旧一副肃杀的模样,彷佛没听见任子涵的话似的。在没有得到回覆的情况下,任子涵心慌了,眼看张玲已经开始爆出青筋的左手手腕,她的眼神渐渐出现不安。

深吸一口气,任子涵心一横,她已站好柔道姿态。在出手前,她下了最後通牒:「苡洛,我说,放手!!!」

「狗若是疯了,也是会反咬主人的呢。」

风凉话飘过,李泫恩霎时不知从哪冒出,她突然出现挡在任子涵的面前。

「喂,你搞笑呢。」

淡漠出声,李泫恩一语毕,一个巴掌声随後响起——

——啪!!!

时间,彷佛因这不算大,却也不至於说小的拍击声,给狠狠的冻结了。

惊讶的神情呈现在任子涵与张玲的脸上,然而不到一秒钟的转瞬,张玲的表情突然像是川剧变脸一样,她用力扯过李泫恩的身体,而她的左手彷佛忘了方才被白苡洛反折的疼,直接反拳狠跩住对方的衣领。

此时张玲的瞳孔里怒气纵横,她朝着李泫恩破口大骂:「你在干什麽啊!?你老几啊!?」

「呵,不知感恩的东西。」李泫恩嗤笑,嘴角挑衅勾起。

「快去叫单导来啊,李泫恩又要在学校里打人了!!!」这时,目睹白苡洛被挨了一巴掌的女同学突然尖叫了起来,她拉着她身边的朋友,赶紧跑向了教职员室求救。

一时之间,教室里的同学们因着女同学的「救援行动」,而炸了个朝天底。

不分黑白,没有探究事情原委,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一个好人要漂黑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然,一个坏人,若想漂白呢?

做梦吧,门都没有。

鄙视的眼神,从四周扫射而来;洋装正义的叫嚷,也开始渲染了整个跟风的教室内。


「呵。」伸手跩开张玲已经在发颤的左手腕,李泫恩嘴角扬得老高,她直接忽视了站在她面前,已经用眼神不知杀她几千次的张玲。歪过头,李泫恩对着站在张玲身後的任子涵,挑衅笑道:「我建议,现在赶快带班长去保健室冰敷手腕吧?」

「还是说——英文小老师也跟着一块儿去冰敷脸颊呢?这样好像比较有伴。」

「...李——!!!」

还不等张玲发作完毕,门口处已经传来单毓乔的喊话声:「李泫恩,现在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

「是是是。」

摊着手,李泫恩百无聊赖的附和着,在跟着单毓乔去办公室之前,她突然转过了身,面对着已经恢复理智的白苡洛,她倾身咬耳:「你刚刚的表情,很棒。我非常喜欢。」

「——那才是真实的你,对吧。」

——

「这次又怎麽了?」

一回到教职员休息室,单毓乔推开办公室转椅,对着已经处在毕业危机上的李训恩,她语气直接明摆了无奈,叹息着。

「单导为什麽想当老师呢?」面对单毓乔的问题,李泫恩彷佛充耳不闻,不答反问。

「因为学校,是社会上的最後一块净土。」

「那麽,单导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吗?」

单毓乔闻言抬眸,此时她的目光沉静,宛如天山上的湖面。对着眼前在昨天看还是黑发,而今日再瞧已是变成金白发色的李泫恩,她轻笑:「凭什麽?」

「因为我是您不想碰上的毒瘤。您不就只是想过着安安稳稳,单纯、简单的小确幸人生吗?所以这是一份只要搞好同侪关系,还有避免与家长发生摩擦、冲突的欢乐工作——不是吗?」

「嗯哼。」

「所以放生我吧单导,我才不在乎有没有那张毕业证书。反倒是你,没少因为我的关系被请去教官室喝茶吧。」

「还挺有自觉。」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单导,我要回家了。」

「下午还有四堂课,你去哪?」

「单导啊单导,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您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不然,往後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像梦洁『那般』,『出招』对付您呢。」

单毓乔闻言,依旧面挂微笑,她完全不意外李泫恩会知道严梦洁对自己怀有的心思,以及对方在背地里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小动作。

轻敲手指,单毓乔左手撑着脑侧,她满脸尽是悠哉笑意,完全不把李泫恩的威胁放在眼里,道:「泫恩啊,你知道在这个班上,我教学起来最带感的学生是哪两位吗?」

「答对我就可以回家了?」

单毓乔闻言耸了耸肩,表示同意。

「白苡洛,张玲。」毫不犹豫,李泫恩给予她认为的正确答案。

「回去上课吧。」

李泫恩:「…...」

「怎麽,不愿赌服输?」

单毓乔语毕,她看着带气离开现场的李泫恩,微微一笑。

而当单毓乔冥思完起身,拿起桌上讲义准备迈开脚步去二年级的教室上课时,陈甯凝此时刚好从校外买了咖啡回来。

「发生什麽事吗?」经过单毓乔的办公桌位时,陈甯凝顺手将纸袋里的其中一杯咖啡拿出。在翻吸管时,她问。

「现在老师这个职业啊,真不好做。」

「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每个学生可都是家长捧在手心中的小公主、小王子。」

「要更正,是大部分。」

「我口误了。没错,是大部分。」

陈甯凝语毕,她与单毓乔同时相视而笑。

「啊——」

吸了口咖啡,单毓乔突然想起了方才班上学生的『通报』内容,看着准备走回办公桌的陈甯凝,她突然不知哪根神经外接错插头,道:「我听班上学生说,刚刚苡洛好像莫名其妙的挨了泫恩一巴掌。」

停下已抬起的步伐,陈甯凝闻言後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单毓乔。

「打架?」

「听说是,不过我还没全盘了解状况。」

「你不约谈她们?」陈甯凝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她不知道此时她是对单毓乔这样的慢动作处理方式感到不妥,还是在想着,那个挨了巴掌的孩子的自尊心是否有受到伤害。毕竟,白苡洛是那麽的高傲。

单毓乔闻言举起手中的讲义,她表示她还有课在身。

用讲义敲了敲肩膀,单毓乔道:「晚点约谈,绝对好过上教官室。泫恩的毕业问题,可不是再去教官室喝喝茶、写写报告书就可以解决的;而苡洛的部分,她本人一定也不希望把事情扩大到家长那。」

「还是你有经验。」缓了缓面部表情,陈甯凝轻叹。

「我只是尽我的本份,尽量把事化小。」

单毓乔别过陈甯凝,在前往二年教室的路上,她刻意绕了一大圈,选择会经过她导师班的路线走。

经过班上走廊时,单毓乔的目光穿过玻璃窗,预料之内的,她有看到已经在座位上坐好,满脸不悦地上着课的李泫恩,以及——

——这是怎麽回事。

单毓乔眼神微眯,她目光扫过最後一排的三个空位上。

白苡洛,任子涵,张玲——

这三个人竟然都不在教室里?

突然,一道震动从讲义上传来。单毓乔心里有个底的瞥了下手机萤幕上的显示讯息:「三个人都在保健室,别担心,你的任子涵没事。」

单毓乔的目光没在看向教室,她朝讲台上的老师点了下头,便继续往准备授课的二年级班级走去。

「...单...毓乔。」

收起手机,严梦洁将方才走在廊上的女人的名字轻喃了一次。明明知道单导对任子涵没有那个意思,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班上的学生里,任子涵很受到单导的青睐,尽管完全没有任何实质事件上的佐证,但这种女人天生生来的第六感直觉,让她的心里对於任子涵的存在,感到很不踏实。

——不必爱上她严梦洁这个人,但,她亦不希望单毓乔看上任何人。

就算真的看上了谁,也请不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会痛。」严梦洁垂下眼帘,此时她的睫毛正随着她的细语轻颤。

心会痛的,毓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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