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踏进了联合医院，问了服务人员谭医生今天有没有值班後，我跟小小一起在偌大的院区里按图索骥的寻找着。
只是虽然找到了谭医生的候诊间，正替一个阿伯用小槌检测膝盖受伤程度的他，却是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谭咏洋？嗯，我不认识这个人。」那谭医生大约四十出头岁，斯文的面孔冰冷却不带感情、彷佛我只是个麻烦人士般的看我一眼。「如果要找人，你应该去问服务台才对。」
这会，面对一脸紧张跟稚嫩的我，他机械式的给了个官方式的答案。
平常这时候吃了这样理所当然的闭门羹，我一定会考虑打退堂鼓的，但眼下心里的执拗太清晰，於是我怎麽样也不肯放弃。
「那、那你们有没有什麽负责研究计画的医师？我是说，科学研究计画，比如研发机器人之类的…」不死心的我试着问。
「科学研究计画？」这话似乎终於引起谭医师的一点兴趣，他放下小槌，将膝盖疼的不住呼疼的阿伯搁在一旁，深思了会，他皱眉。「小妹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这里是医院，不是科学研究中心，我们光治疗活人就要忙死了，更不用说研发什麽机器人了？」
「可是、可是…」眼见好不容易找着的机会落了个空，我挣扎着，却支支吾吾的无法问的更多了。
「那你们有什麽医生有在跟科学研究室之类的地方合作吗？」那熟悉的声音忽然至我身旁传来，大概是见我失神，小小抢着开了口。「…我们是大学生，这是学校报告的主题，要我们研究、研究，生物跟科技整合的相关主题。」
小小说着，娟秀的眉头紧拧，我跟她太熟了，一看她这表情我就明白，这是她边说边凑理由时的表情。
「…因此、因此我们要访问有相关经验的医师，问他几个问题，这是一份很重要的期中报告，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及格，所以拜托了，请你认真想一下。」这会，小小又补上一句，我内心暗叫了声好，只因她说的实在合情合理又冠冕堂皇，比起我这个像是误闯诊疗室的怪人来说，真的好太多了。
果不其然的，当小小补上这听起来貌似正常的理由後，那谭医师终於愿意认真搭理我们，打量了我们几眼，选择相信我们的他站起身来，对着桌垫下头的医师名单凝神看了会，最终指出了个名字。
「你们去找锺医师吧…，他的研究室在九楼，锺医师之前跟科技研究领域的学者交流比较多，应该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说着，那被他搁置在一旁的阿伯呼痛得更大声了，他不耐地挥挥手要一旁的护士把我们两个闲杂人等领出去。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出了骨科，我总算找着空给小小一个大拇指。「还好刚刚你反应快，不然我们就什麽都问不到了…」
小小却是气若游丝的对我抬眼，一副大难不死更加饥饿的模样。「我一定是肾上腺素发作，语馡，我们快点，我快饿死了…」
「好啦好啦。」被她催促的我连忙按下电梯，但九楼的那个钮却是怎麽按也没有反应？
「是坏了吗？」我困惑，只好带着小小改走楼梯，可走到楼梯，九楼的大门却是深锁，我们怎麽使劲也推不开来。
「好奇怪喔…要不要问服务人员？」站在楼梯间，小小试着提出建议。
「好像也只能这样…」我应了声，正打算下楼，只是这会，一阵金属碰撞声中，九楼的门却是打开了？
我应声抬眼，只是怎能料到，这会，我会在就这麽在那门口看见一个我朝思暮想的人？
「咏洋学长！」小小比我反应更快，让肾上腺素绷紧神经地她抢呼出声。「我们找到你了、太好了，找到你语馡就会让我去吃饭了──」
见着咏洋学长，小小连珠炮似的嚷嚷着，可站在楼梯口的我却僵在原地，因为咏洋学长看着我的那刹那，我认出了他的脸，也同时对上了我不曾在他眼里看过的陌生与冷漠。
「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一套纯白色崭新的白衣白裤，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重新认识世界的人类般。
说着，似乎明白我们的震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才刚醒来一天，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清楚…」
「你才、刚醒来一天？」我问着他，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是啊…，我的型号是T100200151，人类名字叫谭咏洋，是政府极机密生命繁衍计画编号TSIS的实验品，制造我的谭博士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最接近人类原型的机器人。」这会，他用着一如以往的温柔声音，不疾不徐地对我解释着。
──那是我好想念的人、好想念的声音。
可是住在这躯壳里、我曾经认识的咏洋学长，他已经、已经不在了吗…？
在我喜欢他上之後，那个成天陪着我、温柔对待我、无论如何都包容着我的咏洋学长，已经真的离开我了吗？
在我终於明白我喜欢上他之後？
「这样…，原来你是第一个最接近人类原型的机器人…」刹那间彷佛失了神，我重复了一次他的话，想着这些，眼泪已不自觉的簌簌而下。
「是啊，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我好像本来就认识你了。」还不明白我的眼泪代表什麽意思，咏洋学长微笑着对我说。
「语馡、咏洋学长，你们到底在干嘛…什麽机器人、什麽人类原型，为什麽我都听不懂…」对眼前的奇异氛围百思不得其解，小小困惑的拉了拉我的手。「语馡，这到底是…」
「T100200151，回研究室去。」忽然，有个冰冷且陌生的声音从走道那头传来，我抬眼，见着一个苍老但精明的老者，拄着拐杖，缓步的朝我们的方向走来过来。
「好的。」一听这声音，咏洋学长听话的点了点头，面露歉意的对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聊？」
「没关系…」泪眼婆娑的我应了声，尽力的对他报以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快回去吧。」
「嗯。」咏洋学长点点头，跟着，看我见着他泪流不止，他四下张望了下，最後，他伸出袖管，笨拙地替我擦着眼泪。
「你…」
这个动作太熟悉，我僵硬的抬眼，他却是不假思索的模样，彷佛没多想什麽似的。
「我的印象里，人类的眼泪好像是这样擦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替我擦乾眼泪的他柔声说，我的泪被他这动作惹得一时更停不下来，他只好不断重复、重复的替我擦着。
「T100200151，我不是叫你回研究室吗？」不知不觉间已走近我们身旁的老者对着咏洋学长又骂了声，咏洋学长才依依不舍的停下动作，一脸挂心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的走回研究室去。
见着咏洋学长走远，那老者转过身来看向我们，一想到他就是咏洋学长的发明人，对於自作主张闯进这里的我们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我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
只是没想到，有别於对咏洋学长的严厉，他却是极其友善的对我露出慈祥的笑容，那笑容太和善，反而虚假的有些不真实，看得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你就是语馡吧？」这会，见我这般紧张，他叹了口气，用拐杖插住了楼梯门，楼梯门传来几声刺耳的警告声，他彷佛恍若未闻般。「既然你都找到这里来了…那就进来坐吧，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