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换上跟青鸾色调一致的侍卫装束，刚一踏出门，循着指示前去百里玄烨的厢房，沿途看见不少侍卫，赫然发现他们的装扮和我身上的截然不同。他们各个身穿两裆铠，头上戴盔，又加蒙上一层黑色面罩，凭着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我不禁心想这样的装扮难道不会很容易混进刺客吗？
侍卫带我走到厢房外，他还未敲门，门先行打开──是一脸冷意的青鸾。
「青将军，属下依照吩咐带人过来了。」
听着这个称呼，我才知道青鸾根本不是一介侍卫，
他挥了挥手，侍卫朝我行礼，便转身离开。
我们站在门口，互相凝望，他无意主动搭话，好半晌，我才问：「你是……将军？」
「职位中郎将，皇室护卫。殷觉尚未成国，制度方面还是薄弱了些。」他那双带着冷肃的目光扫过来，敌意依旧赤裸，「我先把话说清楚，不论你对殿下来说有何特别之处，若你敢危害到殿下一分一毫──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是认真的，我很清楚。
「青鸾。」内室传来一声呼喊，他毫不迟疑转过身。
我正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进去，一双小手忽然悄无声息勾上我，让我蓦然一惊，「这不是青雀嘛！怎麽傻傻站在门外呢？」
「九殿下……」
「喊我宁凰，没关系的！」
关系可大了……
「请殿下先松手，让其他人看见不好。」跟在旁边的侍女已经看见了，我无力回天。
「呵，反正皇兄有青鸾顾着，你跟我去玩吧？行宫里有个花园──很漂亮的！」
她天真活泼的笑脸怎麽也让我跟昨天那一闪而过的冷戾连接不起来，究竟是我的错觉还是这一家人都不太正常？
「走吧走吧──柳荷，你待在这儿等皇兄，说我把青雀带走了。」不等我答应，她拽着我就走，现在我又发现她身型娇小，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是我这副身体在重生後变差许多，又或者是陈楚皇室都有着这一项先天优势？
百里宁凰一边拉着我，一边娇笑道：「青雀，虽然我答应过皇兄不抢人，但我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是很难不动手。」她的脚步倏然停住，转过身对着我，「不过为了维持和皇兄的关系，我不会太过份，只要你乖乖跟我玩儿就没事！」
「维持关系……？」
她嫣然一笑，「当然，陈楚之中，分派鲜明，我既然算是和三皇兄上了同一艘船，和皇后娘娘对着来，没道理自己淹死自己，是吧？」
她的这一番话，不知为何让我心中一寒。
「九殿下跟三殿下……」我语声停顿，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麽，我本就非皇室中人，即使血缘中和陈楚有那麽点关系，我这一生也只会效忠殷觉。
在我和兄长困顿之时，是以列哥一家救了我们。
百里宁凰眨了眨一双明亮凤眼，「支支吾吾的，你想说什麽？」
「嗯……我只是感觉，你们不大像兄妹，恕我，呃，属下失言。」
她又勾住我，还将头顺势靠在我的臂上，把什麽男女之分全抛在脑後，根本不理会我的极度不自在，「嗯，我以前也跟三皇兄不太熟稔，我的兄弟姊妹这麽多，有些我还没看过几次呢！要不是一年会办个几次家宴，改天路上走来，说不定我还认不出。」
我简直无言以对。
「我跟你说──我有个双生妹妹，整个宫中──就属我们最要好了！」
闻言，我脱口而出：「那另一位公主殿下呢？」既然感情这般好，不可能放她自己跑出来，另一个人却不跟吧？
「她死啦！」
死了……？
我感觉到勾着我的小手紧了紧，可是因为这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不知她此时是何种表情。
「嗯，被尊贵的皇后娘娘逼得跳下城楼，摔得粉身碎骨，我看着她躺在那儿，就好像看着我自己，你说……」
说着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此不堪的遭遇，她和百里玄烨同样轻描淡写，但看着至亲惨死的画面该有多麽深烙心中？
我猛然想起找到兄长屍首时的那一刻，胸口瞬间揪紧，不禁低喊：「别说了！」
百里宁凰一顿，松开手，抬起头一瞬也不瞬地瞠大双眼看着我，「你……生气了？为什麽？」
「因为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我不清楚怎样的环境和经历可以让他们变得如此，但这是不对的。我摇头兴叹：「你和三殿下……都不该装得无关紧要，难受就会想哭、喜悦就会想笑，这是身为人最基本的感情，不要佯装自己不在意。」
她微微歪过头，面上勾勒出浅笑，重新拉起我的手，像是在撒娇一般，跟百里玄烨给我的感觉有些类似，这时我又不禁感叹他们真不愧是兄妹。
「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是挺好玩的。」她把我的手拉到她头顶，轻轻搭在上面，「如果你也是我的皇兄就好了，我喜欢你。」
我有些尴尬地抽回手，「九殿下，你别说笑了。」有这样的妹妹，我实在担当不起，也不敢想像。
「呵，既然兄长当不了，要不然我招你当驸马吧！驸马可比一介侍卫威风多了！说不定皇兄会同意呢！」
我下意识摇头──这绝对不是高攀与否，而是有太多不可言喻的问题了！
「宁凰，你愈发没有规矩了。」百里玄烨的声音从身後传出，我立刻拉开距离，默默站到一旁。
根在百里玄烨身旁的青鸾冷冷扫了我一眼，而方才那名被留下通传的侍女也走到百里宁凰身边，神色极其古怪。
嗯，要是我远远看见自己的主子、堂堂一国公主跟一名男子拉拉扯扯，而这男子还不是什麽鼎鼎有名的王公贵族，仅是一个来历不清的新进侍卫，恐怕会脚软昏倒，等着接下没有看顾好主子的旨意去领罚。
「青雀，我要出门一趟。」他吩咐我，又转头对百里宁凰说：「宁凰，你先回宫，有一封书信要托你带回去转交给禁军统领，然後若有人问起──说我明日就会启程返宫。」
一只白晰小手接下书信，收进衣袖之中，「皇兄是真要回宫，还是吓吓人哪？」
他笑了笑，反问：「你说呢？」
百里宁凰嘟起小嘴，神色调皮，「呵呵，人家不猜，就等着看出好戏，皇兄可别让人家失望。柳荷，走了走了！」她撩起衣裙，忽然又看向我，「青雀，回宫之後要跟我去赏花喔！答应了不能反悔！」
我根本没答应，她就迈步走了。
百里玄烨看了我一眼，淡然道：「看来宁凰是真的颇喜欢你啊。」
我瞥向他，而他接收到我眼中无奈的意味，竟是开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