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进去？」雪莱儿比比木制门扉，再比了下自己。
「是，老板在里面等您。」调酒师的口气去了前些时的挑弄，多出的是沉稳，不管是哪一种，皆是讨人喜欢的声线。
这人很有当声优的素质呢。
雪莱儿偏头，想从他散落的发丝缝隙里认清他的表情，下一秒，她再度为他平贴在紧窄裤管旁的手失了神。
那是双漂亮的手。凸出手指表面的筋骨，使他的一对手看来浑厚有力，而且手掌很大，在键盘上的移动范围必然很广。
他如果弹起钢琴，会是怎样一番美景呢……
呐，蔓娜喜欢会弹琴的男生吧？
蔓娜的音乐天份极高，年仅16岁，便夺下全国钢琴大赛的冠军，那回凑巧是第10届，特别订作了全新的冠军奖盃，底部是近似铁的金属，比以往的要沉。
奖盃蔓娜一个人显然拿不稳，她纤细的身躯摇摇晃晃，台下担任司仪的雪莱儿见状，赶忙跑上台帮她扶着一边，奖盃的重量实实压着手心，雪莱儿霎时感到万分满足。
这是蔓娜拿的奖。
思及此，雪莱儿心情大好，比上次自己摘下空手道锦标赛的金牌尚欢快不知几倍。
「雪莱儿！镜头！」蔓娜嘘了雪莱儿几声，雪莱儿眨眨眼，半下才反应过来，摄影师早已就定位，下方给骄阳晒得头昏眼花的学生们正不满地吵嚷起来。
喔喔，看来她耽误到时间了。
雪莱儿吐吐粉舌，随即乖乖地到蔓娜旁边站好，勉为其难地摆出古早味十足的剪刀手，唉……她也想有点新意，可惜实在没多余的时间让她耍宝了。
喀嚓一声，留影结束。
颁奖完毕，接下来轮到一贯的校长致词。趁着空档，雪莱儿偷偷带着蔓娜开溜。
年过半百的老校长，在司令台上高谈阔论，讲得口沫横飞，15分钟过去了，校长的激昂却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此时片片云彩飘浮，隐隐盖住了太阳的热度，间接送来了阴暗的微凉，这样舒爽的天，很适合睡觉。
队伍後面点的班级早睡得不醒人事，前排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家伙偷偷打起盹儿，即便天皇老子大驾光临，这些人估计也没空搭理吧。
雪莱儿叹口气，回过头，她问蔓娜，「蔓娜，你以後会跟钢琴家结婚吧？」
她们走在一楼的长廊上，四周鸦默雀静，不闻半点人声，健康中心前的造景水塘的水哗啦啦地流着，淌泄出一阵澎湃的浪音。
「不，同性相斥喔。」
蔓娜将手指伸入池塘，翻搅着略微浑浊的水，数只锦鲤张着嘴摆着鱼尾，慢慢游了过来，其中一只锦鲤大胆地咬起蔓娜的指头，鱼身上红白间杂的斑点，阳光下一闪一闪。
学校饲养的锦鲤不怕生，甚至会跟学生们玩。
最最有趣的是，只要有人经过水池前，它们便会成群朝人的方向游来，十之八九是以为送吃食的人来了。
呃、她们伟大的学校－－应该没让它们饿肚子吧？
雪莱儿戳了下一只小巧的鱼儿，它通体墨黑，身段玲珑，雪莱儿是越看越爱，进而衍生出一股把它捧在手心的冲动。
她两掌并起，缓缓靠近鱼的下方，鱼貌似存有灵性，懂得她的意思，主动窜入她双手分隔出的那一小块疆域，鱼嘴更讨好似地摩擦雪莱儿的手心。
「哈哈，好痒……」雪莱儿放肆地笑，得不到回应的蔓娜不满意地哼了声，「雪莱儿，你有在听吗？」
「啊啊，你说同性相斥吧？为毛？」雪莱儿把鱼放回水池中，甩甩手，又接着在制服上来回抹过，以拭尽残存的水珠。
「雪莱儿，最爱的人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人，适合和你在一起的人不一定最懂你。」蔓娜认真地说完，便撇过脸去，一迳盯着池面。
雪莱儿不解。
爱她？
适合她？
懂她？
三者有哪里不同？短少一个，彼此的感情也能成立吗？
枯叶零落水中央，原先平静的水面，激荡出圈圈涟漪，控制不了地往外扩散。
蔓娜清秀的脸庞，混杂着潋艳波影，无声无息地，扭曲了。
「雪莱儿小姐。」
「喔！抱歉，我立刻－－你！知道我名字？」云游九霄的雪莱儿找回了神志，跟着也察觉到眼前男人话里的不对劲。
雪莱儿肯定踏入龙舌後，她没跟任何一人提过她的名字。
她警戒地竖起身，逐步倒退，调酒师冷淡地注视雪莱儿，直挺了身板，不慌不忙地回答，「调查来路不明的人，是我的义务。」
他的口气不含半分恶意，仅是平淡地陈述事实，再三确认他没有多余的危险举动後，雪莱儿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自古以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试想他身为龙舌的员工，理当替雇主屏除可疑人士，何况她的名字算不上什麽大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即可，是她穷紧张了。
……但倘若他们再深入调查下去，她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雪莱儿苦笑，她最好尽快想办法弄张身分证。
不明不白的人，到哪都是威胁。
在快维持不住气度的调酒师先生压力的施加下，雪莱儿扭开门把，她深吸气，胸怀破釜沉舟的决心踏入小房间。
里面不大，10坪多一点，布置得倒是豪华气派，绦红色的地毯铺盖大理石地板，地毯上以金线绣出奇特的纹路，穿鞋子踩在上头都感觉软软的。
房间内摆着张桧木制成的大办公桌，两张滑动式皮椅在桌子的前後对望，落地窗开在桌後，高度目测约三米，宽度约两米，在设计上适当地消弭了过小空间予人的压迫感。
假如日光充足，这里应当是野餐的好地点。
遗憾的是，米黄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美好的风光。雪莱儿有点小郁闷。
「唷～过关的人是你吗girl？」突地冒出的男声吓到了雪莱儿，她满脸惊恐地跌坐在地，妈呀……她背後什麽时候有人的！
「girl你还好吧？」男人伸出手，试图搀扶雪莱儿。男人的长相斯文，黑框眼镜架在他鼻梁上，不但不老俗反添文人气质。
假使忽略掉他的奇装异服，这男人在雪莱儿眼中，是该打个90分以上的。
对，假使忽略掉他的奇装异服。
男人身着酱紫色的皮草，大把的绒毛圈在领口处，脖子上绕着像青竹丝般鲜绿的围巾，亮粉红的长裤在衣摆下方招摇，只有皮鞋还算正常，虽然是高跟。
库洛洛，你找到对手了你……
「girl的脸色好差呢。」男人把雪莱儿推上其中一张皮椅，他则坐上了靠窗的另一张，「既然过关了，就放轻松点嘛～」男人嘻笑道。
「过关？」雪莱儿竭尽所能把焦点集中在男人的脸上，谁让他的打扮这麽刺眼呢……
「嗯？girl不知道吗？可路西法把你带过来了呢，证明你说出了正确的通关密语。」男人食指抵着嘴唇下方，喃喃自语。
「通关密语？」要是她的记忆力没退化，在她给人带进来之前，她似乎只说过一句话。
龙舌兰。
她不过单纯从店名去联想，竟然蒙上了。
「抱歉，通关密语我是猜的。」雪莱儿坦白招认，男人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旋即接口，「那girl有兴趣成为龙舌的员工吗？」
雪莱儿紧咬下唇，不发一语。她在思考，思考男人这句话的用意。
这人只怕不是龙舌里的重要干部就是主事人吧？不然不会连见他一面都得搞出个通关密语。
她能相信他吗？轻率答应的话，会不会反倒自投罗网，着了人家的道？
「嗯嗯～girl不是很信任我呢，不如我换个方法问吧，girl来到杰瓦兰的目的是什麽？」男人靠在椅背上，似是不经意地询问。
「……找人。」雪莱儿语带保留。
「既然如此，girl，我可以跟你担保，要找人，透过龙舌是最快的捷径。」
「……龙舌究竟是什麽？」雪莱儿的手心频频冒汗，心脏撞击胸腔的力道疼得她直蹙眉。
她感觉自己－－正逐步在接近某件事的核心。
「说白话点，我们提供任何人任何服务，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贩售情报，嗯～有点像万能公司？」
「我都不清楚，黑帮也搞亲民这招？」雪莱儿讽刺地回问，万能公司最好是能做到这种程度！
「黑帮？你弄错了哟girl。」男人嗤笑一声，「龙舌不隶属於任何一派，而杰瓦兰的情报有九成九都出自龙舌，这麽说就很好懂了吧。」
雪莱儿不禁诧异，太了不得了，九成九的情报量？
「表面上是黑帮控制了杰瓦兰，不过幕後操盘的，是龙舌才对。」
「你们……不怕被黑帮窜权？」黑帮的人行径不是普通嚣张，强收商家保护费不说，还当街开枪杀人，俨然将杰瓦兰当成了自己的领土。
男人笑意更深，雪莱儿没追问下去。
很多事已不言而喻。
真正握有实权的人不会急着出头，他们习惯等待，蚕食鲸吞掉饵食。
实力不足的人，费再多功夫伪装，均是白费力气。
两者间存在着，货真价实的，差距。
「该知道的事girl都知道了，你不加入我们我可不答应喔。」男人毫不掩饰威胁的意味，这证明他很有自信，自信她会接受他的提议。
雪莱儿抬起头，淡淡地望进男人含笑的眼底。
「龙舌能给我想要的吗？」
「龙舌给不起的，你也无法指望别人喔，雪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