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海水看太阳。
翠的眼睛正是那样朦胧的、水光波动的蓝。
但此刻这双雪莱儿见过的最美的眼眸却永远闭上了。
连挣扎都没有。
翠对死亡，似乎早做好了万全准备。
她的屍体横卧在石制平台上，任由黄沙袭来，任由黄沙掩盖。
也许这就是书上常说的落叶归根。
翠这个人以及她过往的种种，尘归尘，土归土。
雪莱儿落在队伍最後，她的脚步吻合地踏过蜘蛛的脚步。
从外头进到墓里，途中没有安置任何机关，他们顺利踏入陵寝。
宽广的墓室。
浓重的恶臭。
巨大的石碑。
梦想中的帝王墓就只是这般的三言两语便能叙述完的地方。
为求效率，蜘蛛纷纷散开探查石壁，库洛洛则好整以暇地研究起墓室中央的耸大石碑。
雪莱儿靠到他旁边，跟着看碑文，石块相砌得很牢靠，几近没有缝隙，光线透不进来。
库洛洛看得津津有味，雪莱儿却觉得自己像个睁眼瞎子。
本来想走，侠客这多事的偏扔了只手电筒过来。
避免打扰库洛洛，雪莱儿绕到石碑的背面，这儿刻着第二面碑文。
碑文用的是猎人世界的通用字体，还难不倒雪莱儿。
怪的是最後两排碑文，字形很像古埃及的象形文字。
「总觉得在哪见过……」
龙舌有间地下室，员工限定进入，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能拿走，只是不得携出杰瓦兰。
路西法说老板动了点手脚，东西一出杰瓦兰就会化为灰烬。
路西法带雪莱儿到了地下室，要她随便逛逛。
雪莱儿笑他，『你当我走菜市场吗？』
『很多物品老板拿回来後就扔着了，我们也就没怎麽在意，你要是有喜欢的就拿走吧。』
确实是菜市场，还可以不用付钱。
说归说，雪莱儿自然没这麽厚脸皮。
她随机抽了本书消磨时间，却一看三不懂，找来路西法教她，『教你读懂这个要一些时候，我先念给你听。』
路西法调亮地下室的夜灯，他翻到书的第一页，『前面几段是通用文，我想你差不多都懂。喏，这两句比较特殊。』
他指着一个鸟头的图案，『尊贵的吾神，愿您以审判裁决侵犯神圣之人，您所赋予的真理，无须踌躇找寻……』
「……吾之子民将紧系於心。」
「雪莱儿，你认为这碑文有何用意？」
库洛洛站在雪莱儿侧边，雪莱儿仅见得他半边侧脸。
适应黑暗後，雪莱儿勉强能描绘出库洛洛的轮廓。
瘦削的下巴。抿起的唇。探究的眼神。
他想知道什麽呢？
好复杂的人。不要试图比喻还好些的复杂。
「警告盗墓者吧，看看就算了。」
事情发生的很快。
雪莱儿那句「算了」尚在空荡的壁室晃荡了几秒钟。
墓突地震动，比翠引发的那次更凶更猛。
－－至此，野兽终於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上下左上……
左下右上……
毫无轨迹可循的震动方向。
雪莱儿脚下一悬，她光顾着上方有没有石块掉落，完全没注意地板已然陷落了一大片。
她要掉下去了。
库洛洛离她很近，但她连他的一块衣角都不愿伸手去抓。
解脱？或者真正的死亡？
她会赌赢吗？
命运是不该猜的，所以，不如让神来告诉她。
「呜呃！……」
湿黏的液体包裹住雪莱儿。
这种冰凉感，是水。
水呛进她的口鼻，她连喝了数口，觉得食道都要烧起来了。
不只是水，还混杂了别的东西。
血味，再来是什麽……
她仰高下颚，哈哈地喘气。
水不算深，她碰得到池底。
可愈是想要清醒，她的意识就愈加混惑。
染着腥臭的空气填充胸腔，简直快把她的肺叶薰出血来。
她得离开这，越快越好。
雪莱儿摆动四肢，避开泡在水中的屍首，每游一小段就有一具，他们的身躯大多完整，只是面容无一不扭曲。
游得久了，屍体少了很多，寥寥几具横陈在幽暗的水道。
至於那些浮在水面，一条条蠕动着的长条物体，她还是别多想比较好。
『雪莱儿。』
「露歌？」
死寂占据了後方水道，声音是从那里头传出的。
雪莱儿猛然转向身後。
依然迷茫的黑。
该死，再下去她可要视觉麻痹了。
她挠着头，可恶，她到底掉下来多久了？
『雪莱儿。』露歌。
『雪莱儿。』蔓娜。
『雪莱儿。』绚亚。
熟稔的人声此刻一阵大过一阵。
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别管了。
但要是真的呢？放着不管，她们会死的。
心中的两面在交战，最後得出的答案，是沉默。
无底洞般的漆黑放大了不安与恐惧。
雪莱儿想放声大喊。
拜托，谁都好，蜘蛛无所谓，魔鬼也行，她想逃出这令人窒息的处所。
「救救我啊……」
退路跟明天的太阳，她都不会再奢望。
她放弃了这麽多，那够不够当成筹码，跟命运赌一回「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