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待雪莱儿心绪稳定，才问起她的来意，单听她叙述，路西法几乎可以确定是哪一帮人下的手，说巧不巧，他们跟龙舌有过一年多的合作关系，在查缉严格的时期，帮忙疏通──但仅止於枪械，毒品、生人龙舌一律谢绝。
上述毕竟不是龙舌的重点业务，藏身幕後的主人也不愿涉足如此买卖，路西法听令照办。他们不死心，总以为天底下哪有人对钱不动心，殊不知龙舌人眼中，钱远比不上老板的指示重要，委托者送上钱就退回去，派打手砸店他也不客气，全数轰回去养伤。然而，不涉足是一回事，他人要进到杰瓦兰干这些勾当，他们也不打算拦阻，据先前收到的消息，那夥人已在郊外的小屋落脚，差不多这几天会将人运出杰瓦兰。
环节一一通透，余下的谜题只有接应他们的人，出入杰瓦兰的港口需持通行证，整条船连同货物都得检验是否与申请书填写的相符，这一关卡，货品被拆开难以回避，这儿的海关人员不像其他地区好贿赂，他们要的不只钱，还求往後安全无虞。
放眼杰瓦兰，真能达到要求的，龙舌以外，尚存圣文森家族，黑道势力的大本营。圣文森没有龙舌的忌讳，黑的白的他们照单全收，这间接又衍生出另一问题，不够格的组织他们不会合作。收买国家机关容易落下把柄，警方那边盯得死紧，近两年他们参与的大案让警方颜面无光，暗地加强戒备，目前的警力已是过往的两倍。人人自危的节骨眼，对手敢出手，路西法还会敬佩三分，事实却是圣文森家主名存实亡，总管歌德．圣文森独揽大权，他早先言明不会让底下的人重操旧业。
无人护送，那群人口贩子该往哪跑？路西法一面当听众，一面编排各式各样的可能性，濑沫做完工作进屋，没忍住被支使去浇水的憋屈，话顶得又快又急：「罗嗦耶你，老板又不在。」
雪莱儿没理他，路西法跟濑沫谁的话算数，刚才对峙可见一斑，路西法不当家，地位也绝对不低，既然锁定了拉拢的对象，少生事端为妙。
濑沫被她冷漠的反应一招将死，浇水器重重一放，雪莱儿再故作淡然，还是无法对濑沫的敌意视而不见，脸上现出一丝动摇，濑沫用脚尖抹开溅出的水珠，路西法看他的方式变得锐利，他只好蹲下身擦乾。
晾好抹布，濑沫提高音量：「我去睡了，没事别吵我。」他走进吧台内部，从墙上揭开一卷丝绸，她突然领悟过来那是门帘，帘幕後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路西法离座替她倒了柳橙汁，接着扫拾一地碎片，包在旧报纸内。雪莱儿一口气喝光果汁，残有橘色液体的杯底落下她沉思的脸，龙舌是她的救生索，不论用什麽手段、耗费多少代价，她今日都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路西法凑过来，脸贴得很近：「你累了吗？」
雪莱儿抬眼，第一次看清路西法的真面目，焦糖彷佛融化在他的眼中，温和得有些不真实，比眼珠色泽略深的短发整齐服贴额前，探入杯子圆弧把手的两指曲起，夹住微微突出的樱桃果蒂浮雕。
「柳橙汁没了，换别的好吗？」他绕入吧台，打开冰箱门，翻找一阵才举起空空如也的玻璃瓶。
「不用了……你们老板不在？」她探问。
「你想见他？」
路西法把空杯洗好放回架上，雪莱儿注视他的举动，杯身上游移的修长手指，那是钢琴家的最爱。蔓娜拥有同样一双纤细的手，肤色像融入白色琴键般嫩白，她的天分与生俱来，曲子只听一遍，大多能弹得八成像，雪莱儿听不出作曲人是贝多芬还是莫札特，叮叮咚咚的音符就像天上云朵变化万千，她抓不到它们要前往的方向，却迷恋蔓娜奏出的每一首曲子，只要是她弹，那就好听。
绚亚总是笑，说雪莱儿你那叫盲目。
想起绚亚的调侃，她不禁笑了，盲目就盲目吧，这是最後的机会了。
她放低声，不想让恳求显得逼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可以替你安排，但要怎麽做老板说了算，这部分我就帮不上忙了。」
他答覆给得太快，雪莱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要的只是这样一句话，眼前的男人说得轻松，却不知道他的许诺对她何等贵重。
「……谢谢你。」
「别急着谢我，事成再说吧。你叫什麽名字？」
「雪莱儿。」
「雪莱儿、雪莱儿……」路西法反覆念着她的名字，雪莱儿脸微微发烫，打有记忆起几乎没几个男性喊过她全名，还是这般呢喃的音调。路西法没有察觉他带来的影响，只开口道：「雪莱儿，明天这个时间，你再到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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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真要帮她？」濑沫自雪莱儿走後，就不停追问路西法，而路西法的回答从未改变，濑沫虽然不满，却也没那个胆子跟权力要求路西法收回说过的话。老板不在，路西法就是这间店的代理人，他不会做出不利龙舌的事来，但协助那个女孩让她见老板，这又有什麽好处？除非……另有图谋。
「路西法，你在怀疑她？」
「下次这个问题你得问得快些。」路西法摇首，濑沫身手不错，就是太死心眼，不对盘的人连话都懒得多说。事实上，雪莱儿一踏上杰瓦兰的土地，路西法立刻收到了消息，大半夜杰克隔着电话，在好几名女性的娇笑声中转述他所知的，关於这位外地人的一切。听完酒嗝声，路西法也没有回答醉酒的杰克吞吐的那句「你们不会对她出手吧？」，他结束通话，按下键盘，传出雪莱儿的个人资料。
如今一夜过去，路西法看了眼刚才收到的讯息，他将萤幕转向濑沫：「看这个，户籍系统没有登录她的资料。」
黑底画面显示一行白字「查无符合档案，请以其他条件再次搜寻」，这是从前一个地下组织盗取国家户籍系统中的个人资料後，再自行修改、添加的特殊档案库，里头除了正规登陆，还有偷渡客、未报户籍者等的人口资料，就连赫赫有名的幻影旅团，也能查到一部分的团员名单。这个系统现正由龙舌保管，档案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有负责的员工更新，路西法把雪莱儿的名字和录下的正面影片交给总负责人，对方埋头苦干了一整晚，不知变换了几次搜寻条件，还是得出「查无此人」的结论。
濑沫原先松散的表情一瞬冷硬起来。「她怎麽进来杰瓦兰？」
「杰克带来的，找龙舌也是他给的建议。杰克说留守时碰到她，扣掉管辖区，那地方只有一间小工厂，他上个月巡过那，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也许他漏看了。」
「就算漏看好了，一个大活人，要怎麽在没有半点食物的地方活超过一个月，她的话若是属实，藏在那的就不只一个人了。邻近地点我也都调查过，没有人见过或听过『雪莱儿』这个人。」
档案库没有、人证也不在，难不成她是凭空出现？濑沫为想出这种科幻答案的自己感到羞耻，他转而盯着路西法。「要动手吗？」
「不，到这地步都得不到半点消息，那就代表她相当有本事。」路西法说出真正的理由：「我想老板会对她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