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久岳，他突然一拳挥过来——我反射性地往右一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攻击。
我看见自己的发丝因此在空中飞扬，可见张久岳出拳的速度多麽快狠准。
我瞪大双眼，怒意高涨地瞪着张久岳——「怎麽了？我有说错什麽吗？现在选择权的确在我手上。」我的语气越来越恶劣，我却无法控制。看着张久岳和韩宇森，就像面对母亲。
我从没想过会把事情搞到这种境地，我明明只是想安然走过这条巷子，现在却站在这里和两个男的针锋相对——状况已经完全失控了。
我的情绪也同样失控了。
像是此刻才回神，韩宇森语气慌张：「喂，张久岳！你做了什麽？」
张久岳回过头去看他，「这女的太欠揍了！」
我的手紧紧攥成拳状，瞪着张久岳的背影。
韩宇森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对着张久岳说道：「你别这样啦！」他顿了顿，眼神转为幽暗，「何况……她说的没错。」
我微微一愣。
接着，韩宇森对我低声道歉：「抱歉，我朋友脾气太冲了……希望你没生气，虽然你似乎已经生气了……总之，抱歉。」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扯张久岳的衣袖，「走了啦。时间不早了，快到我家门禁时间了。」
张久岳撇撇嘴，狠狠瞪着我，「就这样放过她？她会说出去的！」
「我……」他有些犹豫，最後像是下定什麽决心，果断开口：「我相信她不会的。」
韩宇森的目光投来，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夜空，那麽黑暗深沉。我的心跳有一瞬失速。
张久岳愕然地望着他，「喂……」
「我真的相信她不会说出去的。」韩宇森拉着张久岳离开以前，他重申道。
像是魔咒，韩宇森这句话紧紧依附在我的心上。
——我们三人的世界像是三条平行线，然而此刻正在悄声歪曲轨道，像是随时都会交叠在一起。
＊＊＊
离开小巷，越过几条马路，我终於回到奶奶家。
一进门，我还在脱鞋子，就听见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奶奶问道：「怎麽这麽晚？」
我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事啦。」此时，我的心脏仍是跳得厉害——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当下我来不及感到紧张，直到现在踏进家门才有点後怕。
我刚刚根本是豁出去了。竟然对韩宇森和张久岳说那种话——我明明就没想过要与他们起争执的，可是当我想起韩宇森脸上那虚假的笑容，我又突然觉得自己才刚说的一切，根本一点错也没有。
奶奶只是淡淡地说：「赶快去洗手吃饭了。」
我点点头，答了一句便匆匆脱下鞋子，进到屋内。
我和奶奶之间，感情算是非常淡薄，何况以前曾被她赏过一巴掌，虽然奶奶大概没放在心上，但我自己心里多少有些疙瘩，所以和她相处起来总有些尴尬。
老人家的生活很规律，非必要时我不会去打扰她，同时她也不会有什麽事需要我帮忙。我们彼此算是互不干扰，生活起来没什麽麻烦之处，除了一起吃饭，偶尔一起在客厅吹冷气、看电视以外，我们的互动也仅止於嘘寒问暖。
比起以前与妈妈住在一起，真的平静太多了。
奶奶其实对妈妈身上的「脏东西」很害怕，所以即使心疼妈妈，也从来没有过要一起住的想法，她只是让身为孙女的我去照顾妈妈，若有什麽突发状况再互通电话。
我知道奶奶因此而对我感到有些抱歉，所以她当初听说我要搬来的时候，几乎没什麽考虑，就向我表示她没有意见。
坐在餐桌上，奶奶突然开口说：「巧嘉，你……还是常常回去看你妈吧。」奶奶说。
我一诧，「……什麽？」
「你妈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奶奶夹了一口饭，放入嘴中咀嚼。
奶奶并不知道楚念轩的存在——即使知道了，大概也放不下心吧？毕竟楚念轩是外人。
我突然觉得，丢下母亲一走了之的我似乎显得有些可恶。
但我并不是放心妈妈一个人住，更不是因为相信楚念轩真的会好好照顾妈妈；会选择离开，单纯是我不想再继续刺激妈妈。
像我这样一直否认她的恋情，她只会越来越痛苦罢了。与其继续待着互相折磨，我宁可像现在一样默默地挂念她。——看似冷漠，但这就是我爱母亲的方式。
「……我知道了。」我垂下眼睑，乖顺地答好。
我和奶奶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一直到吃完饭，奶奶回房，我们都没再讲过任何一句话。
七点时，我打开电视，准时收看高鹏主持的那个节目。
自从上次公布交往消息以後，高鹏沉默了很久都没再提过感情方面的事情，有记者问他何时结婚，他也只是笑笑地说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顺其自然就好，请外界不要给予太多压力。
为此，我松了一大口气，就怕妈妈又受到刺激，做出比跟男人同居还要更疯狂的举动。
看完电视後，我走到厨房，准备洗碗。
我一边洗着水槽的盘子和碗筷，双手沾满泡沫，心中像是有一颗大石压着，沉闷的感觉很不好受。
好不容易甩开了与奶奶相处时的尴尬和郁闷，却又有另一件事窜入脑海。
——今天在巷子里发生的冲突，再度回想，心里还是不由得发颤。
张久岳那双狠戾的眼神，像是随时要冲过来把我打得满地找牙。
我沾满泡沫的手不自觉抚上右脸颊，想起今天张久岳那一拳，要是我躲得再慢一些，现在我的脸大概会肿得惨不忍睹。
随即，我又想起了韩宇森临走时说的话。
他说，他相信我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除了那句话，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当时，听到那句话的张久岳，露出的神情也同样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我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那是什麽样的神情，似乎掺杂一些失落，同时也有愠怒。
我摇摇头，叫自己别再多想。
我希望我和他们两个的纠葛就到此为止，不要再与他们有所牵扯。
我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啦哗啦地冲掉泡沫，我把手放在水流底下跟着冲洗，心中暗自希望就连心中那些烦恼都能就此流去，无论是母亲的事、还是韩宇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