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也『抽菸』了。」张久岳笑着说，「你要是把韩宇森抽菸的事说出去，甚至是告状，被我知道的话，我就会把这张照片公开，告诉老师你都在学校里抽菸。」
他顿了顿，又说：「你指控韩宇森抽菸根本没有证据，老师不会相信你；可是你抽菸这件事，却有我的照片为证。你觉得，指控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抽菸而没有证据，以及指控一个罪证确凿的普通学生有抽菸，老师们会相信哪个？」
我心底有一股火整个窜上来，我把菸盒用力扔往他的胸膛，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我说过了不会讲出去就是不会讲出去！你这样威胁我，我只是更想讲而已！我到底为什麽要帮你们这种人保守秘密啊？」我觉得张久岳真是幼稚至极。
张久岳只是笑了笑，「你嘴巴上说说，我就得相信？我只是想留个後路，免得你的嘴巴不牢靠。」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不在乎？」我瞪着他问，「如果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即使被老师记过我也无所谓呢？这样我还是会说出去的。」
「不可能的。」张久岳歛去笑容，意味深长地说着。
我微微一愣，「什麽？」我几乎是气坏了，音色显得颤抖而破裂。
「抽菸代表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义，同时也表示你在大家眼中的形象转瞬变成『坏学生』。从此，善良的江巧嘉就不见了、毁灭了。」他说，「如果可以安稳生活，没人会选择自取毁灭。」
我一愣，怒火顿时被浇熄——我总觉得，他这话里有着弦外之音，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对我说话，却更像自我嘲讽。
就在我这短瞬的惊讶期间，他迈开脚步，转身走远。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却发现自己也不晓得叫住他以後还能说些什麽。
无论状况怎麽改变，我同样不会泄漏秘密。
我曾信誓旦旦地告诉韩宇森他们，自己不会说出去，那麽我就不会说。
然而，这样的选择，乍看之下竟好像是屈服於张久岳淫威之下的结果，意识到这点让我浑身不适，我完全不想屈服於那种人，突然有种要是我不把秘密说出去，就等於是认输一般的感觉。
我双手紧紧攥成拳状，转身正想离开，赫然发现刚才那个菸盒，被我扔向张久岳以後，现在还躺在地板上。
我盯着那个菸盒良久，心情复杂，这个菸盒让我想起许多事，包括妈妈说高鹏喜欢抽菸，还有楚念轩那晚趴在阳台上抽菸的模样。
『如果可以安稳生活，没人会选择自取毁灭。』
张久岳的话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听见这句话，想起的却是母亲。
母亲爱上一个自己构想出来的男人，笃信自己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将自己的泰半人生全花在幻想。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取毁灭？
但是，如果可以安稳生活……的确，没人会想选择毁灭。
明明她是我的母亲，我却对她的想法一点也不清楚。
也许，她是有什麽原因，才决定选择毁灭。
而我身为她最亲近的人，对那个原因却全然不知，只是不停地否定她、伤害她。
我蹲下身，把菸盒从地上捡起，菸盒表面是滑顺质地的包装，老实说还挺好摸的，我忍不住多摸了几次。
我将菸盒小心翼翼地收进我的口袋里。
同时想像着，也许待会走在路上它会突然掉出来，然後我会得到路人们诧异的目光，甚至还会遭到师长的误会。
但那都无所谓，就像我对张久岳说的，其实我什麽都不在乎。
我会坚持保守秘密，单纯只是因为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绝对不是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形象被张久岳那张照片毁灭。
毕竟，我本就不是个多麽善良的女孩。
我是个连亲生母亲都能够肆意伤害的人——这样的我，本来就算不上多善良。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根本不必害怕失去——我本就不善良，又怎麽会怕善良被毁灭？
想到这里，我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
回到教室里，尤妮妮果然抓着我问个不停：「喂，到底发生什麽事了？那个人看起来好凶喔——」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事啦，他只是来问我一点问题。刚才已经解决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我摸摸她的头，试图安抚她的好奇心，希望她不要再继续问下去，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幸好，她看着我为难的眼神，似乎也看出这件事不方便多说，於是她摸摸鼻子，继续回到座位上吃她刚刚还没吃完的火腿蛋吐司——我去了这麽久，她早该吃完的，看来大概是真的很担心我，连早餐都忘了吃。
我忍不住就对尤妮妮有些过意不去，明明是朋友，我却什麽都不能告诉她。
但至少我从不对她说谎，顶多避重就轻。
上午的课，我上起来都有些恍惚，脑海里不断闪现韩宇森与张久岳说过的话。
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的数学公式，四周同学埋头奋笔疾书，只有我连笔都没拿，右手不自觉探入口袋，摸着那枚菸盒的包装。
天气正热，摸着那包装的冰凉正是适合，我就这样把玩着那枚菸盒好几节课，精神也涣散了许久。
直到中午尤妮妮不断叫我，我才懒懒地看向她，问道：「干嘛？」
「有人找你耶。」尤妮妮歪头说道，「你今天怎麽这麽忙？」
「找我？」我愕然。
该不会又是张久岳那家伙跑来找我麻烦吧？是怎样？打算三餐来提醒我要保守秘密吗？
到底韩宇森抽菸这件事被说出去会有多大後果，还劳烦他大热天一直来找我？
我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走出教室，却见一名服仪整齐、站姿端正的男孩站在那里，噙着浅笑望着我。
是韩宇森。
好啊，现在是换人来威胁我就对了？
我正想要开口，却被他抢先：「对不起。」
我本来是准备来吵架的，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