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鞠躬，继续说：「还有谢谢。」
「……什麽？」我茫然地问。
「经过昨天你的那些话……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都是一直用敷衍的态度对待每件事、每个人。」他一脸认真，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他望着我，眼镜底下的眼神认真，继续说着：「我成长的过程就像数学公式一样，只要照着公式去走，就一定可以得到完美答案。」
他顿了顿，垂下眼睑，最後说道：「我却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告诉我，我其实是在敷衍一切。这是我以前从没想过的。」
他突然开始真心大告白，我整个人愣得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只能静静听着。
「所以，谢谢你。同时我也为张久岳所做的事情感到抱歉。他和我不一样，对每件事都很用心，所以才会那麽莽撞。」
听到这，我再也忍不住了，「用心？莽撞？——你确定只是莽撞而已吗？」我拔高音调，「你这趟来其实只是想帮他说话吧？我告诉你，没必要！」
我本来沉淀下来的怒气，因为韩宇森一脸好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清白样子而重新卷了上来，我忍不住就越说越大声。
韩宇森听了，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麽，可是一直被我打断，心烦意乱的我完全不想停下来让他辩解，我只想一口气把话说完：「管他要用那张照片诬陷我还是怎样，我也不想管了，反正我就是不会说出去，时间会证明我的信用，希望你们两个以後都别来找我，我很困扰！」
我完全不懂现在他们是在演哪出，是想要软硬兼施吗？
一下暴力威胁、一下抓我把柄，现在又让韩宇森来对我低声下气地道歉——我现在怒不可遏。
韩宇森面色震惊，良久才吐出这麽一句话：「……照片？什麽照片？」
我这才发现，韩宇森似乎并不是假装的，他是真的什麽都不晓得。
我顿时有些茫然，经过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不知道照片的事情吗？」
「张久岳他来找过你吗？」韩宇森脸上的讶异很快歛去，他紧皱起眉，问道。
我点头，慢慢开始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
「——对不起。」
他又向我鞠了一次躬，「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我代替他向你道歉。我保证，他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如果他又来，请告诉我，我会处理的，对不起。」
听他一直向我道歉，我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回应，本来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我问：「你干嘛替他道歉？对不起我的人是他。」
「他是为了我才来找你麻烦的，是我对不起你……」韩宇森弓着身子，头低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想起昨天，他微笑着向我道歉，说他身为学务主任的儿子不该以身试法，做出逾矩的行为。
当时他的笑容非常虚假。
可是现在，无论是他话里的懊恼，还是正在颤抖的身子，都让我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对我感到很愧疚。
「……你快点起来。」我叹口气，说道：「我是不知道为什麽昨天那件事有必要让你们两个这麽慌张，就算是学务主任的儿子，只不过就是抽菸——你们俩那麽慌张的样子，未免太大费周章了吧，甚至不惜耍那种下流手段。」
我顿了顿，又说：「我看你应该听得进人话，那我就再声明一次，我承诺过不会说出去就是不会说，拜托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被你们这件事弄得很心烦。我也不需要什麽道歉，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我知道了，巧嘉。」
听见他喊我名字，我整个人一愣，我呆滞地望着他。
只见他露出苦笑，又说：「这件事的确对我影响很大，我知道你没办法理解我们为什麽如此慌张，但是……总之，我相信你，真的。也希望你明白我今天的道歉，全都是真心的。」
我默然一阵，才缓缓地点头，「好，就这样结束。别再来找我了。」
韩宇森离开前又向我鞠了一次躬，脸上带着歉意。
我面色自若地挥挥手，看见我的反应，他似乎终於释怀。他直起身子，朝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的眼底闪着亮光，那一瞬间我被光亮晃得张不开眼，只能俐落转身，为这段对话画上句点。
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就此平静，却在不久之後才发现宁静不过只是暴风雨的前夕。
＊＊＊
我被尤妮妮没头没脑地拉着，一路狂奔。
我一边跑一边大声问道：「喂！你突然要带我去哪？干嘛这麽急啊！」
她忙着跑下楼梯，没空理我，我的满腔疑问也因为得对付脚下阶梯而硬是塞在心里没继续问下去。
我们不断地跑，直到「学务处」的牌子映入眼帘，我们才突然刹车。
但我们煞车其实还有一个更直观的理由，那就是我们被挡住了。
满满的人群围在学务处外面，挤得走廊水泄不通，我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边抹掉自己额头不断滴落的汗珠，我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旁边同样气喘吁吁的尤妮妮，用眼神狠狠责备她。
然後我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人群，学务处究竟为什麽聚集这麽多人？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学务处，我还以为是热食部的排队人潮。
尤妮妮终於稍微喘过气，一把抓住我，微喘着气对我说道：「你知道那个韩宇森吧？就是校排都第一的那个！他爸是学务主任的那个！」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我整个人僵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的目光投向学务处里头，虽然被很多人挡住了，但隐约看得见学务主任，以及一名男学生的背影。
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学生的背影是韩宇森。
尤妮妮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听说有人跑去告密，说撞见韩宇森在学校外面抽菸！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在巷子里抽菸的人！竟然就是他——你不觉得很夸张吗？」
我瞪大眼睛望着尤妮妮，吞了口口水，「你说什麽？」我的音调近乎颤抖。
「刚刚他爸知道这消息，派同学去六班叫他到学务处，所以不少同学知道，吸引了一堆人来围观。现在大家都在看他爸会怎麽处置韩宇森。这麽经典的场景，怎麽能错过！这都可以写进校史了吧！」尤妮妮激动地向我解释着，我的脑袋却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蓦然，我身後有道熟悉的男音响起：「该死。」那是极度懊恼且愤怒的语气。
我扭头过去，只见张久岳紧锁眉头，直直望着学务处门内。
我又咽了口口水，赶紧把头转回来，就怕他发现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害怕，但我很清楚，在这种场合被看他见，绝不会有好事发生。